并且,在没有人察觉到的时候,燕时洵也起卦问神卦,礼节性的告知山神他们一行人的到来,就像寻常人去陌生地做客那样,寻求主人的帮助和庇护。
他也想要询问这里的山神,这场大雨的停止时间。
——张无病没在他眼前这件事,让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想要等雨停天亮后,立刻去和其他两辆车汇合。
但是,山神并没有给燕时洵任何回应。
“望于山川,遍于群神。”
各地的山神对当地的住民而言,是比其他神仙更重要的存在。比起高不可攀的仙家,山神本就诞生于山林川泽之中,庇护一方,使土地肥沃,风调雨顺,邪崇不侵。
而相对应的,当地的住民也信仰着山神,祭拜并欢庆山神的诞生。或是在山中修建山神庙,或是将村里的大树当做山神的化身,在它的身上披红挂彩,系上红绳,表达自己美好的心愿和对山神的感谢。
不少地方直到现在,仍然保留有这样的传统。
虽然很多地方因为过度开发或是信仰流失,山神早已随之消散了。
但从踏足于此开始,燕时洵就能鲜明的感受到此地浓郁的山神气息。就好像此地处处皆是山神的子民,让山神像从前还仰赖神明天地时代那样,神力和掌控力达到了顶峰。
可就是这样的一位山神,却并没有回应燕时洵的拜访和询问。
就好像祂从来就不存在一样。
这种矛盾也是燕时洵最初心生怀疑的起点,甚至一度认为此地的山神已经离开,只留下了曾经的正神神位,才让他误以为此地有山神居住。
但山神庙的存在,又打破了燕时洵的这种怀疑。
不管是香火旺盛、修缮得当的山神庙,还是管理庙的中年道士,抑或是那两名村民口中山神庙在村子里的重要程度和庙会的热闹,无不证明着这是一间活的,灵验的神庙。
而灵验,是有神居于此间的另一种证据。
那为什么没有回应他……性格问题吗?难道这里的山神是个排外的性格,对外来的人不热情?
燕时洵皱起了眉头,觉得自己的思绪中少了很多块拼图,让他无法顺利理顺所有的事情。
山神庙一般都由村子里自行筹钱修建和维护,名声一般也局限于方圆几里,所以相比于道观庙宇,山神庙的配置和修缮一般都算不上好,装饰也更加的接地气,会很明显的表现出当地的民俗特色和村民们朴素热烈的审美。
但现在燕时洵所看到的,却是一间装饰精美的大殿,其上墙壁天顶到处满画着人物彩绘,将村民们平日里的日常生活描绘得活灵活现,甚至每一个人都姿态各异,服饰各异,每一张脸都各有各的特点,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不同的人,生动地好像下一秒这些人就会从墙壁上走下来。
壁画中除了人物,还有农田屋舍,鸡犬牲畜,甚至连屋顶升起的袅袅炊烟和后面的山林,都被细致的描绘了下来。
其精细和相似程度,让看到的人不由得感叹这里村庄的富庶程度,和对山神文化保存的完整程度。
燕时洵凭借着极佳的视力,也看清了在天顶之上画着不少动物的形象,有疾速奔跑在草木间的画面,也有作揖拜神的画面。
虽然很少有在山神庙里画这种图景的,但燕时洵也能理解,这是想要表达不仅是住在这里的村民,就连其他的动物也都受山神庇护并且感激山神。
但是当他的目光再向旁边移动时,却视线一凝,有些疑惑。
那是天顶最中央的一那副画,正好在神像头顶的位置。描绘的是一只动物蹲在山顶的石块上,而其他的动物都隐隐有向它作揖的姿势。
如果综合整间大殿来看,更像是所有的村民动物都在向那幅画行礼,将其拱卫其中。
难道修建山神庙的人,是找了个画工精细但对民俗并不擅长的工匠吗?
燕时洵不由有些疑惑。
但他在大殿里走了一整圈,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能暂时将所有的疑惑都归纳在心中,就准备离开。
四周隐没于昏暗中的壁画上,所有画中的人物都转了转被画笔点墨的眼睛,扭过脖子,齐齐的将视线投射向燕时洵,随着他的一步步走动而转动脖子,视线紧紧追随。
牵着孩子赶集的农妇,顽皮藏在门后的孩童,田间种地的村民,甚至是鸡鸭鹅狗,牛羊牲畜……所有被画在大殿壁画中的生灵,都统一看着燕时洵。
他们身上的服装颜色鲜艳,脸上更是画着两团艳红的腮红。在模糊晕开的微弱光亮下,显得格外的诡异渗人。
就仿佛暴雨的阴冷也悄无声息渗入了大殿中,顺着红黑色的地砖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