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房门在那些婆婆们的吉祥话下,被缓缓从里面推开。
打开的房门后,是一片深重的黑暗,没有半分光芒,像是能吞噬所有靠近那里的魂魄。
而从燕时洵的角度,他能看到在房门正对着的地方,忽然燃烧起一对高高的龙凤红烛,在那片黑暗中燃烧起一点鲜红如血的光,照亮了后面墙壁上贴着的大大的囍字。
和案几上的香炉。
燕时洵皱起了眉。
为什么嫁礼现场会有香炉?从这个制式上看,这香炉应该是用于祭祀的,也就是说它本应该出现在丧礼上,而不是这里。
但是他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而是屏息着,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房门外,静静等待着新嫁娘从房门里走出来的那一刻。
杨土虽然知道当年大概发生的事情,但他到底没有亲身经历过,只是被动的接受从杨函和村支书那里听来的信息。从杨土嘴里,燕时洵无法详细得知在杨朵死后,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而令杨函痛苦并且不愿意回想的,让村支书忌惮到在后院修建镇魂井的,到底是怎样强大的鬼魂?
然后,燕时洵看向外面的眼眸微微睁大。
在喜庆高亢的唢呐声中,那些穿着红色衣服的婆婆将手抓向臂弯里的挎篮,然后将里面的东西洒向空中。
燕时洵原本以为这应该是花瓣或者红纸,却没想到,从半空中洋洋洒洒飘落下来的,是白色的纸钱。
同时,燕时洵也敏锐的注意到,村民们身上穿着的喜庆的红色衣服,竟然在缓慢的褪色,从红色,慢慢变成白色。
不等燕时洵深究,所有村民忽然都大声欢呼起来。
唢呐声急促,曲调高昂。
一只红色的绣花鞋,从房间的黑暗中迈出,落在房门外的地面。
在那一瞬间,夜空上的血月似乎都在移动,从天上蔓延到地面上,被那只绣花鞋踩在脚下。
燕时洵恍然觉得,那绣花鞋下,不是地面,而是荡漾着的浓重血泊,月光在其中破碎,像是突然被折断的身躯,从其中流淌下的血水潺潺流淌,最终汇聚在绣花鞋脚下。
不,不止如此。
整个院落在那一瞬间,都仿佛被血海淹没。
燕时洵锋利的眉眼严肃,缓缓抬眸,顺着绣花鞋向上看去。
绣着精致繁复花纹的血红色长裙扫过门槛,新嫁娘缓缓从闺房里迈出,走进了院子里血色的月光之下。
新嫁娘的嫁衣层层叠叠,繁复而隆重,交叉放在腹部前的手指纤长而白皙如纸,只有那指甲,鲜红如血。
她的面容被红色的盖头盖着,看不清脸,但在动作间,红盖头轻晃,露出一小截冷白的下颔来。
而唇色殷红。
在村民们的拥簇和高呼下,所有人恭敬的低下头,迎着新嫁娘缓缓向院子外面走去。
她所走过的地方,都有白色的纸钱扬起又落下,铺在她的绣花鞋下。
红与白。
鲜明的色彩对比是最强烈的冲击,在唢呐的曲调之下,诡异渗人。
杨土害怕到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紧紧的抓住燕时洵的衣袖。
村民们却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依旧在高声欢呼着,他们口呼“阴神”,态度恭敬而狂热。
燕时洵的眉头紧锁。
杨朵当年是被害,村民们的态度应该更加强横和高高在上才对,本不应该如此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