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马道长却想起了燕时洵曾经和他说过的话。
‘马道长,他人自有他人的因果,就算在我等外人来看,很多事情多有不对,但往往真相却与我等所见的表象相反,加害者才是真正的可怜人。’
那时,海云观山外的灯笼明明灭灭,雾气笼罩。
而燕时洵仰头轻叹:‘我们所看到的,大多数都已经是迟来了的复仇,是失去一切的亡魂,拼上一切的复仇和诘问。如果不仔细加以辨别,就会对复仇的亡魂造成更深的伤害,甚至做出不可扭转的悔恨之事。’
‘阳间不判,阴间判。若地府酆都不问……’
燕时洵垂下眉眼,语气冰冷:‘那苦主,当有自行复仇的权利。’
马道长被燕时洵乍一听与离经叛道无异的话惊呆了。
无论是前辈道长或师父的教诲,还是经书典籍,从来都没有这样与扰乱天地阴阳无异的话。
这本不应该是守卫阴阳的道士应该做的事。
但是从燕时洵口中说出来,却又如此合理,像是本该如此,就连大道都要承认他的话。
马道长因此将这句话记了很久,也在空闲下来的时间里反复琢磨,想要理解燕时洵当时说出这话时的心态和用意。
但却一直无果。
直到现在。
当他看清了幕后邪祟对这些皮影大师的愤怒和怨恨时,忽然就重新回想起了燕时洵的话,一瞬间豁然开朗。
地府酆都不问啊……
马道长仰头,长长叹息。
金红色的夕阳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眯了眯眼,也压下了眼眶泛起了湿意。
虽然从那邪祟的做法来看,是它主动遮蔽了阴差的视线,让这些亡魂脱离了地府的掌控,成为了它憎恨的出口。
但是凭石碑上的记叙,或许那邪祟,就与这些皮影大师之前害死的那一家人有关。
邪祟的真实身份,也许就是死去的那一家人中的某一个。
失去了家人和一切,悲切嚎哭之后,复仇的意愿从胸臆间迸发,即便因为怨恨和执念而被留下来成为恶鬼,也在所不惜。
马道长摇了摇头,站起身拂去身上沾染的灰尘。
他没有经历当年的一切,又如何能够有资格评价那人的做法?如果失去一切的人换做他,如果海云观所有道长和他认识的人都被人害死……或许他只会变得更加疯狂吧。
在这一刻,马道长忽然心生动摇,不想再因此而对那邪祟追究什么。
他能感受得到,自己在被燕时洵所影响,连所坚守的道都在潜移默化的发生着变化。
但是,马道长想要放任这样的变化。
“天地无常,诸法无常,我道亦无常。”
马道长低声呢喃了几句,然后招呼着旁边的王道长:“走了。”
王道长错愕,指着被挖出来的木质骨架问道:“你是被星星那孩子夺舍了吗?看不出这是‘替骨’吗?这些人的死亡恐怕都是一人所为,属于非自然死亡,你要放任不管?”
出乎王道长意料的,马道长竟然低低“嗯”了一声。
“只要那邪祟不伤及节目组性命,对我来说,可以当做今天什么都没看到。”
马道长说:“走吧,他们在里面等我们去找呢。”
说着,马道长就率先迈开了腿,走向博物馆。
只留下王道长一个人,满头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