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树木推开门邀请燕时洵,一回身就看到了燕时洵的视线落处,他笑笑道:“我家以前发生过火灾,不过我和我妹妹都恋旧,就没有推了房子重盖,一直就这么将就着住着。”
“甜甜,哥哥回来了!”
郑树木提高了声调往里面走,在房屋院落的一片漆黑中,熟练的摸黑将旁边的蜡烛点亮。
“这丫头,肯定又把炉子熄灭了。”
郑树木笑着摇了摇头,小声嘟囔着,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语气纵容,像是真心疼爱妹妹的哥哥。
“燕先生见谅,从那场火灾之后,我妹妹就特别怕火,我一不在家,她就把家里的火全扑灭了。”
郑树木无奈又头痛的道:“这丫头真是让人操心,也不知道要是我不在了,她怎么能照顾好自己。”
燕时洵只是抽出了一部分注意力应付着郑树木,嘴上说着套话应和着郑树木,但是眼睛却已经落在了其他地方。
最开始走进院子里时,一股松油的味道就扑鼻而来,但猛地从光亮的地方进入黑暗里,燕时洵看不清周围的事物。
直到郑树木点了蜡烛,燕时洵这才发现,这整个院子里,包括房子的窗户后面……
竟然全是各式各样的木刻偶人!
这些偶人大小形态各不相同,无论男女老少,每一个都被雕刻得活灵活现,五官生动的表现着各自的喜憎爱恨,就连一道衣服皱褶都极尽精细的刻画,真实感扑面而来。
乍一看去,这些偶人简直并非木雕,而是真真正正的人。
它们堆满了院子里的每一处,无论是墙角屋下,甚至在房廊的拐角处,都隐没着偶人的一角。
燕时洵还看到,就在窗户后面,还有一个偶人的头半露在阳台上面,像是扒着阳台偷偷往外看。
这满院与真人无异的偶人,将燕时洵震撼在了原地。
很多雕像都不会特意开眼,怕开了眼就有精怪循人形上了身。
但是这些偶人,却每一个的眼睛都仔细的雕刻过。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眼珠里瞳孔的纹路。
燕时洵甚至能够凭借着匠人炫技一般的刀工,分辨出每一个偶人不同的五官特征,还有它们眼神里透露出的各式各样的愤怒和悲伤。
老人的眼珠浑浊,小孩的眼神懵懂,很多中年人痛不欲生。
这都是燕时洵从偶人眼睛中读出来的东西。
燕时洵向院子里走一步,就发现周围偶人的眼睛,也在随着他的行走而移动。
它们的眼睛从四面八方向燕时洵看来,即便无人注意的阴影中也有它们的视线,数不清的目光无声无息的注视着燕时洵,就算他移动位置也没有放过他,而是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紧紧的盯着他。
偶人的眼睛精细却没有活人应该有的亮光,空有惟妙惟肖的人形,却内里空空没有魂魄和生命,这让它们所有的真实,都反而更加毛骨悚然。
它们的视线一层层叠加,带来无声却庞大阴冷的压迫力,却因为没有生命和动作,只是一具摆件,于是连能够追索和发泄对它们恐惧的途径都没有。
如果是普通人站在这里,恐怕会被惊吓到崩溃。
即便是燕时洵,也能感觉到沿着自己手臂逐渐蔓延的鸡皮疙瘩,像是身躯的本能在告诉他,那些偶人有危险。
“甜甜,甜甜?”
在燕时洵观察院落中木雕偶人的时候,郑树木也推门进了房子,在里面找了一圈,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回答。
他纳闷的嘀咕着:“这孩子,跑哪去了?”
郑树木一抬眼,就看到了燕时洵站在院子里注视着偶人的样子,他笑着走过去,颇为自豪的道:“怎么样,燕先生,我这个木匠做的还可以吧?”
燕时洵恍然回神,他修长的手指虚虚指着偶人,从院落里滑了一圈,问道:“这都是郑师傅你一个人做的?”
郑树木点了点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就在家做出了这些,不知不觉,这些年也做了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