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背着木匣子,站在送葬必经的村路上,笑盈盈的看着丧家哭嚎,纸钱纷纷落下。
白师傅站在青年背后的小路上,沉默不语的注视着这一切。
青年回过头,笑着问他,白叔,我爸妈连个葬礼都没能办,我这个为人子的,是不是过于不孝了?
青年也没准备等到白师傅的回答,只是笑着道,所以我想为我爸妈补办一场葬礼,坟墓就用这个害死了他们还有我弟弟或妹妹的村子吧。
白师傅看着青年,青年大笑得畅快,笑着笑着,却泪流满面。
他也闭上了眼,静静等待死亡轮到自己。
送行的队伍越来越短,祖坟葬不下就随意扔在地上,没有人再在意家人的死亡,也不顾得悲伤。
整个村子人心惶惶,唯恐下一个死亡的会是自己。
可是,直到村子里所有人都死亡,男女老少一个没有逃过,白师傅却还活着。
想要活的都死了,唯一一个想要死的,却活了下来。
白师傅不觉得高兴,只觉得这是莫大的讽刺。
他沉默的帮那些绝了户的人家处理好了所有的尸体,当他低头注视着一张张青白的脸时,也回想起了当年郑木匠的死。
郑木匠当年是否也求过饶,让那些人放过自己,哽咽的说过他还有妻儿,妻子还怀着身孕。
可是,当年那些人没放过郑木匠。
于是当郑木匠的儿子回来复仇,也没有饶过他们。
白师傅将自己惨死的儿子儿媳连同孙子,都好好的安葬了,然后去敲响了青年的家。
‘树木,我知道你恨我,恨这个村子。’
白师傅看着开门的青年,沉声恳求他杀死自己:‘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只剩下我,所以我来了。我死之后,也许,你就能放下仇恨,重新生活了吧。’
青年笑得前所未有的畅快轻松,说出的话却如毒蛇吐信,令白师傅浑身发冷。
‘白叔,一切都因你而起,但一切其实和你又没什么干系。’
青年说:‘我父母死的时候,你都不在,你唯一做错的,好像只有最开始邀请我们一家来村子……不,这件事上,做错的其实是我。’
‘如果我没有在集市上看到皮影,喜欢上皮影戏,或许我父亲也不会下定决心应邀前来。是我缠着父亲在集市上多看了几眼大闹天宫,才导致了这一切。’
说着说着,青年笑着哭了出来:‘所以你看,白叔,我们同样是罪孽深重的人。我们就该这么痛苦的活着,直到死,直到偿还完罪孽才行。’
白师傅长叹一声,闭了闭眼。
当他睁开眼时,过去的一切都如水中泡影般消失,唯一仅剩下的,就是结满了蜘蛛网的昏暗房梁。
还有半蹲在身边,眼带关切和震惊的官方负责人。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①
白师傅声如蚊呐,低低唱起的曲调破碎不成句,曾经的一幕幕重新在他眼前上演又破碎,最后都变成了一张张青白失去生机的死人脸。
他苦笑着缓缓摇头:“早知道,早知道当年……可人哪能早知道,哪有后悔药?”
“孩子,你有过因为你的错误,导致其他人死亡的时候吗?”
白师傅看向官方负责人,眼神幽深:“千万不要有。”
“否则,连呼吸对你而言,都会成为酷刑。”
官方负责人放在牛皮纸药包的手掌抖了抖:“所以,您才会放弃吃药,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