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树木看出了燕时洵对他的态度转变,却只是苦笑着摇头,并没有为自己解释一句。
“谢谢你,燕先生。”
郑树木的视线扫过满地哀嚎的村民,最后看向燕时洵的时候,泛红的眼珠带着湿意。
他的声音沙哑,喉结不断的上下滚动着,像是在努力压制着自己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当年,并没有人愿意帮我啊……帮一个孩子,救回他的母亲,和妹妹。”
郑树木的嘴边扯开笑意,却比哭还要难看:“最起码现在,有人愿意帮帮那个孩子,为他出头。哪怕,哪怕这是假的呢,是假的也好。”
即便是在虚假的皮影戏中,这一点微小的改变,也足以告慰当年与母亲的性命失之交臂的痛苦。
郑树木颤抖着抬头,看向湖中男孩渐渐力竭的身影,嘴巴抖动得厉害,酸涩发紧的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等他说话,眼泪就先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流淌了下来。
却是血泪。
燕时洵一惊,下意识上前一步。
但他本来抬起来握紧成拳的手掌,却还是在微微的停顿之后,慢慢松开了。
即便他对郑树木有所戒备和怀疑,但此时他面对的,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用这样的态度和举止对郑树木……不合适。
燕时洵的指关节上满是擦破的血痕,他的手掌重新垂下,也缓缓转过身,顺着郑树木的视线向湖水中看去。
当年那个幼小无力的孩子,已经哭累了,也耗费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冰冷的湖水中晕厥过去,慢慢向下沉去。
“你想要看着你自己死亡吗,郑树木。”
燕时洵沉声向身边已经人到中年的郑树木询问:“你不准备去救他吗?”
郑树木注视着从前的自己渐渐被湖水淹没,苦笑着缓缓摇头:“就当,就当从前的我……已经死在了那一夜吧。”
“燕先生,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淹死在自己眼前,是什么感觉吗?”
郑树木仰起头,飞快的眨了眨眼,想要将快要喷涌出来的泪水压下去。
但嘶哑的嗓音却出卖了他。
“我知道。”
“我亲眼看着母亲死在我的面前,却无能为力。当年没有燕先生,什么都没有,我站在湖边,眼见着母亲沉入了湖底。然后……”
郑树木抖了抖,停顿了好半天,才用沙哑到压制不了哭音的声音说道:“又眼见着母亲的尸骸,从湖底浮了上来。”
燕时洵闻言,眼眸微微大睁。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郑树木,一时无言。
“我有多想要和母亲一起,死在那个晚上。和母亲一同死在湖水里,对我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莫大的幸福了,我想要寻求那种幸福。可是。”
郑树木苦笑摇头:“我是有罪之人,我连这样的幸福,都不配拥有。”
死亡对于郑树木而言,都已经算得上是鬼神的恩赐。
从多年前的那一夜亲眼看着母亲死亡后,侥幸逃脱离开白姓村子的郑树木,就活在仇恨的地狱中。
母亲死亡的景象反复出现在他的噩梦中,每一个日夜都不曾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