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与生皆不能,无法逃离这片地狱。
可那眼睛里,并没有贪婪和恶意。
只有对自身的哀叹和怨恨——怨自己命不好,怨自己无力挽救。
燕时洵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不由得一愣,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
不疼,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难过。
酆都之内难有生人,魂魄更加能够体会,所有被深深埋藏的情绪,都会更加容易的被其他魂魄感知到。
燕时洵知道,他这是体会到了那妇人的情绪。
可让他觉得诧异,却是因为他没从那妇人身上看出任何作恶的迹象。
常与穷凶极恶之人打交道,就能轻而易举的分辨出,谁是真正的恶人,谁只是个可怜人。
在那妇人的眼睛里,燕时洵没有看到对于他人的冷漠,或是对于血肉的贪恋和对外界的憎恶。
妇人流着脓血的眼睛里,只有无穷无尽的自责。
燕时洵怔了下,向邺澧轻声问道:“这个人,她犯了什么罪?”
原本没有在意街边恶鬼的邺澧掀了掀眼睫,从善如流的看去。
仅一眼瞥过,就让邺澧微皱起了眉头。
却不是因为她身负罪孽而厌恶,而是对她生前死后遭遇的愕然。
“她一家被山贼屠杀,因为心有怨恨,所以被旧酆都押入苦牢。”
不过是去了一趟集市,等再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村中遍地横尸,自己一家老小死不瞑目,孩子被剁成了细碎的一滩肉泥,母亲的肠子一路从屋内挂到了门外的树上。
妇人哭嚎却无力,奔走状告却反被扔进了冰冷河水,死在了初春未消融的雪水中。
她满心怨恨,想要为一家和村人报仇。
但在她化作厉鬼的一瞬间,酆都鬼差前来带走了她,从此不见苦牢中不见天日。
可仇人却大快朵颐,用抢来的金银珠宝享乐,就算最后被人杀死,也安稳的投胎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还不肯放下当年的仇恨执念。
于是日日夜夜,嚎哭在旧酆都的街角,细碎的呢喃着仇人的名字如啖其血肉。
“她在自责,生前没有保护好家人,死后也没能为家人复仇。”
邺澧的声线平静,话音落下后,唇角却抿得紧紧的。
原本想要逼得邺澧出手的阎王,唇边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燕时洵心中缓缓叹息。
真正的恶人从来不会自省,只有好人才常常道歉。
他迈开长腿,在一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走向那形容狼狈的妇人,没有半分嫌恶的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
“你想离开这里吗?”
燕时洵的询问轻描淡写,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但从不轻易与人结因果的燕时洵,却主动向厉鬼伸出了手,询问她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
阎王敛眸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