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医梧生匆匆进来,手指上还沾了血,慌忙翻了止血膏出来:“先生我帮您。”
医梧生看了眼自己沾了砂又沾了血的手指,没再推拒,在桌边坐下,等小弟子涂药。等了好一会儿,小弟子却迟迟未动。
“怎么了?”
“先生,您……”小弟子的声音有些虚。
医梧生转头,就见他抓着药钵,脸色发白。
“怎么脸色这么白?破皮烂肉也没少见,几道抓痕吓成这样。”医梧生哭笑不得,抓了布巾擦手,正要接过药钵自己涂,却见小弟子手指一抖,药钵摔在地上,止血膏糊满了地面。
医梧生愣了一下,拎了袍摆匆匆进里屋,翻找出两面铜镜照了一下。
他在铜镜里看见自己抓痕深重的后颈,血肉淋漓的程度,一点儿也不像常人手指抓出来的,倒像是利爪挠的。
而在那几道抓痕之下,还有一点残余的墨印,跟大悲谷里中招的人十分相似。
一瞬间,医梧生简直浑身发寒。
他撂下铜镜,翻箱倒柜找出了上一批剩下的无梦丹。
常人来说,无梦丹一颗足以。
他生吞下一颗,衣衫都顾不及换,就在床榻上躺下。一直睁眼躺到天黑,也没有丝毫封魂的动静。
他又从床榻上爬起来,手指发颤地抓着瓶子,倒了一把无梦丹,全部吞了下去……
这次,他倒是睡了,却并非封魂。
无梦丹是他亲手炼出来的,有什么效用他比谁都清楚。中招超过一个月,吃再多也于事无补。
所以,再之后的事,他统统记不清了。
不过就算记不清,他也知道会发生什么——寄体的邪魔会被惊动,迅速蚕食掉魂肉,占据成为这具躯壳新的主人。“他”依然做着平日每天会做的事情,不会让人看出异样,然后等着饥饿到来。
邪魔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饥饿难耐,要以生人灵肉为食。
在极偶尔的时候,医梧生会恢复一些意识。就像一抹残魂不甘离去,还想试着占据主权。
第一次短暂清醒,他看见那个帮他涂药的小弟子在书柜边扫尘,还冲他躬身行礼叫“先生”,他试着叩了一下对方的后脑勺,果然听见了空空的木鱼声。
第二次短暂清醒,便是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寒夜。阿杳疯了一般在堂前哭叫,他的兄长医梧栖笑着躺在血泊里,他的妻女还有父亲被人叩击着身体,发出了跟小弟子一样的空音。
他出身仙门,曾经也是翩翩才俊。那一晚,却忽然有了沧桑气。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深夜,他耗尽灵神,挣扎着占据了一丝意识,直奔家主所在的剪花堂。他想告知花照亭,把四堂长老的位置卸了,把手上所有的事情托付了,然后让花照亭杀了他。
因为宿体的邪魔不会让他自戕,他必须得找一个能制住他的人,杀了他。
医梧生跌跌撞撞到了剪花堂,顾不得礼仪,一把推开堂门。
花照亭正拎着一个长嘴茶壶,弯着腰往墙边的花缸里浇水。闻声转过头来,一脸疲惫。他地指了指医梧生说:“好你个梧生,要换做门内弟子,在我下了禁令之后还不经允许就往我这剪花堂闯,定要狠狠罚。”
医梧生没答,他感觉自己意识又快消失了,他得抓紧在那之前,交代完事情。
于是他“砰”地撞到桌前,一把攥住花照亭的胳膊:“家主……”
那一瞬间,他的力气很大,攥得花照亭也撞在桌上,身体趴伏了一下。
于是,医梧生看到了他的后颈。
花照亭的后颈上也有半愈合的抓痕,抓痕之下也有一道残余的墨印。
刹那间,医梧生瞳孔骤缩,冰凉寒意从头直灌到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