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冰和秦念西俩人都是冰雪聪明,自然对这状况心里明白得很。加上个尹艾,也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有些话说太明白了反而不美。
严冰听得这些话,只笑着看了一眼秦念西,只见她笑着眨了眨眼,便接话道:“老太太年纪大了,舟车劳顿,不若让阿念先去诊诊,不瞒你说,我这一向多亏了这丫头。”
尹艾眸色中闪过一丝惊讶,面上却丝毫未显,只笑吟吟道:“那感情好,外婆年纪大了,就喜欢这样漂亮机灵的女孩儿。”
秦念西见状,便笑着说道:“阿念本应去拜见长辈的,只怕老人家辛苦。日头有些晒,家中也无长辈待客,实在失礼得紧,阿念便做主把午膳摆在了漪兰苑和菡萏院相连的那处敞轩里,临湖有些微风,严家婶婶看如此可好?”
严冰点头道:“那处松快得很,两头走过去都有绿树成荫,晒不到日头,正是合适!”
“蒋家叔叔和康家叔叔在上院用膳,有外翁和舅舅在,严家婶婶和尹家姨母无须担心。”秦念西又笑着对严冰小小做了个鬼脸。
严冰一下脸红了起来,只拿手指刮了刮秦念西娇俏的鼻尖,便岔开话题道:“如此,我们便去拜见长辈吧。”
尹艾见得两人之间互动亲昵,知是严冰在山上治病这段时日,两人已经处出了感情。以她对严冰的了解,待人极其友善,但不喜者一定敬而远之,不会有过多来往,即便做生意,也只是在商言商。既与这姑娘处得如此之好,必是非常投缘。
在万寿观旁边,严冰竟荐了秦家姑娘为长辈看诊,以严冰从不无的放矢的性格,这小姑娘只怕小觑不得。
尹艾让个嬷嬷头前去报信,严冰一手挽着她,一手牵着秦念西,就往那湖边绿荫下慢悠悠走过去,一路上三人有说有笑,尹艾知道这是二人想让她先瞧瞧这地方,若有什么不妥,好临时做准备。
人家处处为你考虑,以你为先,尹艾心里自然熨帖得很,心中不竟想起严冰说的那话,小姑娘真是怪可人疼的。虑事周全、处事妥帖、大方得体、教养极好,只是太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懂事了。
难怪得那人一路上说起旁的全是谈笑风生,只说起这个外甥女儿,除了那些看得到的宠溺,还有些令人不易觉察的黯然和愧疚。
严冰领着秦念西拜见了康老太太母女二人,母女二人长得有些像,俱是面相和善慈爱之人,笑容里透着真挚,都送了一套女孩儿用的头面首饰给秦念西做见面礼,康老太太给了套冰种翡翠雕出的镯子和吊坠,还配着一对儿耳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秦念西忙要推辞,康老太太拿着那镯子边给她戴上便说道:“好孩子,你瞧瞧,这镯子原只你能戴上,这大小正合适,只怕也戴不了几年,往大了以后,就戴不上去了。”
说着又瞧着严冰笑道:“严家丫头看看,是不是正合适,倒像是量身定做的。”
严冰瞧着那首饰,知道必是有来历的,不然谁家舍得把那么好一块冰种翡翠给小孩子雕套首饰,也正说明康家老太太心里欢喜这门亲事。
严冰便笑着点头道:“晚辈瞧着这镯子,只怕是有些来历,老太太既舍得割爱,阿念便好好戴着就是,阿念戴着可真是好看得紧!”
秦念西听严冰这么说,也不好再推辞,那康太太却笑盈盈道:“可不是,这套首饰是我的外祖父从前给母亲带回来的,母亲可宝贝着呢,如今到秦家姑娘身上,真是合适。”
“如今老了老了,就喜欢看这样漂亮的小姑娘,你看看这丫头,可比你们小时候漂亮多了,多可人疼啊!”康老太太拉着秦念西的手笑道。
“我就说吧,外祖母最喜欢漂亮机灵的小姑娘了,阿念别见外,说起来,我家外祖父和张老太爷年轻的时候还一起在外游学过,若不是书院中正好有些事,外祖父本也要来探望老朋友的。”尹艾笑着帮秦念西收好了匣子,递到赵嬷嬷手上。
康太太拿了套牛血红珊瑚头面,笑着道:“小姑娘有的是打扮得喜庆的时候,这些东西就该你们戴着,鲜亮得紧。”
秦念西忙又屈膝致了谢,又仔细瞧了瞧康老太太的神色,只见她虽天生皮肤白皙,却又隐带蜡黄,想是那头疼病也折腾了她许久。虽是待人热情亲热,但隐隐泛着些勉强,说话中气也不太足,应是经年隐疾所致。
严冰见秦念西直直打量着康老太太,半晌没说话,便笑道:“不瞒老太太,我这病老太太兴许也听说了些,这一向住在山上,都是念丫头替我治的病,如今大好了,刚要下山,正碰上老太太来了。听尹家妹妹说老太太原是上山来找真人瞧病的,不若先让念丫头诊一诊脉。”
康家老太太听得严冰这话,怔了一怔,却只和气地伸出手道:“这话儿怎么说的,本是来求医的,张家医馆遍天下,只没想到,这么个漂亮小姑娘,竟是家学渊源,老身求之不得。”
秦念西也不多说话,只伸手号了脉,细细诊了许久,才收回手。
尹艾见她不说话,以为碰到什么难处,严冰知她手段,更以为那康家老太太是什么不治之症,正要说话,秦念西却对她眨眨眼笑道:“不妨事,晚辈且说说,老人家看是对也不对。”
康老太太笑着点头道:“你只管说便是,我都这把年纪了,不妨事。”
“老太太无须太过担心,不是什么大事,这病原应是月子里落下的,应是当时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又感了风寒,当时估计伤心太过,这风寒未发作出来,直上了头,后头应是每当月事便头疼,平时却没事,到近些年,月事干净了,但到了那个时候却比从前痛得更厉害。”秦念西调理清晰地说了出来。
一屋子人瞧着秦念西一个小姑娘,眼中闪着光彩,侃侃而谈。
她越说康家老太太面上越是惊诧,待得她说完,康太太却一下脱口而出:“阿娘,外翁去世的时候,您可不是刚生完阿旳正做月子吗?”
康家老太太点点头,拉着秦念西的手道:“好孩子,难怪你外翁让你学了医,这么小小年纪,这脉号得可比寻常大夫准。”
“前辈们可能是不好用针,又或是没把这头疼和月子病联系起来。长辈们不用担心,不妨事的,扎上一段时日的针,再佐以汤药,应旬月可见好。”秦念西笑着答道,想了想又说道:“不若下晌,阿念请了道云法师再来给您诊一诊,更稳妥些。”
康家老太太正要说话,严冰知道秦念西的心意,便也笑道:“可不正是阿念说的这个理儿,是晚辈想得不周全,还请老太太勿怪。”
“快别这么说,你们都是好孩子,牵挂着老婆子的病,客随主便,随你们安排便是。”康家老太太笑道。
“说了这许久话,老太太只怕也乏了,咱们移步先去用了午膳,等您歇了午觉,晚辈便去请了法师过来。”秦念西笑道。
“看这孩子怪可人疼的,咱们这一来,可是为难了这孩子。”康太太笑道。
“这山上难得来女客,阿念一个人冷清得很,原是高兴还来不及呢!”秦念西笑起来,两个酒窝若隐若现,一双眼眸弯成了月牙儿。
康家老太太越看越觉得欢喜,直拉着她的手道:“瞧这孩子,一笑起来,眼都要被她晃花了。”
尹艾只笑着在一旁直对严冰眨眼,康家老太太见了笑道:“艾丫头也别和严家丫头挤眉弄眼,往常看,你们俩也算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儿,可往这万里挑不出一个的美人儿面前一站,那真是不够看的。”
严冰听了直笑得合不拢嘴,尹艾却只拉着外祖母的另一只手道:“好好好,今日午膳,便让我们两个千里挑一的美人儿,和万里挑不出一个的美人儿陪着您用膳,您可得多用些。”
待得一行人说说笑笑,慢慢到了那湖边的敞轩,宴席刚刚摆好。
杜嬷嬷笑着屈膝行了礼,又对康家老太太道:“我们姑娘怕您老人家路上劳累,不思饮食,让厨下炖了这酸笋老鸭汤,油都撇干净了,还有小米粥,素汤面,俱是好克化的。老太太若不喜欢,尽管吩咐,老奴再去厨下看着做些来便是。”
康家老太太点头道:“嬷嬷别客气,你们姑娘有心了,给我盛碗酸笋汤,放几根面条就好,人老了,出个门就是给你们添麻烦的。”
沉香照着吩咐给老太太盛了汤,又端了面,杜嬷嬷笑道:“我们这庄子里一向冷清,您这一来,热闹了不少,我们姑娘可高兴得紧。”
杜嬷嬷说着又端过沉香手里的面,递到康家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您尝尝,这味儿习惯不。”
康家老太太拿着汤勺,舀了些汤送进嘴里,鲜味儿中带着一点酸,十分解腻,连连点头道:“难为你们姑娘想得周全,这个味儿可比我们素常在家里吃的酸笋汤更解腻,你们都吃吧,别眼巴巴看着我一个人吃,我看着你们便能多吃些。”
众人笑着也跟着动了筷子,杜嬷嬷又给康家老太太布了几个爽口的小菜放在面前,便退到一边。秦念西笑着低声对杜嬷嬷道:“嬷嬷去用膳吧,这里有丫头们就行。”
杜嬷嬷瞧了眼尹艾,又低声对秦念西道:“瞧姑娘说的,客人们都在这里用膳,哪里这会子就等不得了,姑娘要吃什么,嬷嬷给你夹来,你这一上午,可是累坏了,多吃些才好。”
严冰笑着对杜嬷嬷道:“嬷嬷去用膳吧,我帮阿念布菜便是,你这一上午,怕是也累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