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阿媛自此下定了决心,既是嫁不了魂牵梦绕的那个人,便一面肆意自毁名声,一面在父亲面前以死相抗。
闹到双十那年,得了南边来的信儿,钱思恒发妻难产而亡。
刘家阿媛却仿若新生一般,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彩。
刘达见不得花一样的女儿就此凋零,寻了媒人千里迢迢,到南边说亲,却得了钱思恒亡妻尸骨未寒,无心议亲的答复。
那钱思恒倒是真真儿地守了三年,刘达多次劝说女儿断了念想,刘家阿媛却道:“阿爹,世间又有几人,能如同钱将军这般,情深义重,女儿总能等到他,回头看我一眼。”
可叹那刘达一条英雄汉,却被这最宠的女儿折腾得只心力交瘁,万般无奈,求到安北王府老太妃跟前,才终于得了钱思恒的点头。
说定了婚事,嫁给心目中的良人,刘达十里红妆,把刘家阿媛送来了南边。
新婚之夜,刘家阿媛欢喜得头重脚轻,只灌了三碗酒,才勉强镇定了些。钱思恒不再像往日那么冷淡,直把阿媛高兴得热情似火。
可一场云雨之后,刘家阿媛酒劲上头,心满意足地睡了,钱将军却拿着那方白得惨淡的元帕,递到了在外头守着的鲁嬷嬷面前,冷冷道:“你们姑娘的丑事,你们自己圆好,若是让老夫人知道半个字,这院子里的,都不要活了。”
从此以后,钱思恒只每月初一十五歇在刘家阿媛院中。方老夫人思虑再三,又遣了尹嬷嬷到刘夫人院中侍候。钱思恒为了避过母亲耳目,倒是也与她行那夫妻之实,却只相敬如宾。
刘夫人说到这时,起身跪到钱老夫人跟前,继续道:“这几年,多谢母亲悉心教导,母亲对阿媛寄予厚望,平日里嘘寒问暖,病时请医送药,阿媛尽皆谨记于心,无以为报,请受阿媛一拜。”
方老夫人只拿着帕子捂脸痛哭,那刘夫人也是泪流满面,却是拜完之后,浑不在意,用手拭去泪水,才转身对老太妃道:“老太妃明鉴,这十年,阿媛只当梦一场,这梦,便在将军三十重棍,打在我那嬷嬷身上那一刻,醒了。请老太妃为阿媛做主,阿媛自请和离,北归之后,自当劝慰父兄,不会对钱家上下,有一丝怨怼之情。”
老太妃看着目光澄澈清明的刘夫人,只微微叹了口气,身上拉过她,坐了下来,才缓缓道:“媛姐儿,你的意思,老祖宗知道了。老祖宗有几句话,你也细细思量一下,如何?”
刘夫人点头道:“还请老祖宗教导。”
老太妃轻声道:“从前,老祖宗在京城,极少出门,都听人说,刘达家的小女儿,被他宠坏了,性情暴虐,不知廉耻。可这几日,无论是你病着,从你婆婆口中的了解,还是如今你醒了,你自家的言谈举止,都能得见,坊间传闻,不足信也,更何况,你还是自污名声。你这般一心一意,情比金坚,你们家钱将军,可知晓分毫?”
刘夫人下意识摇着头,方老夫人却哽咽着道:“老太妃有所不知,外人只道我把着内院,把前头林氏的两个孩子放在身边养着,是因为阿媛容不下。其实那两个孩子,都极喜欢阿媛……”
老太妃点头道:“媛姐儿,你看,这在外头叫传言,两口子关起门来过日子,就是误会。你和钱将军从一开始,就误会至深,后头又是那样走到了一起,又因为伤病,让这误会更深。你有没有主动坦诚过一回,要和钱将军把这事情说透呢?”
刘夫人继续摇头。
老太妃接着道:“再来说说钱将军,他杖责你那乳娘,是他做得不对,但他也并没有想置你乳娘于死地,说到底,她早早去了,还是因为自家有疾。钱将军这么做,究其根源,也是为了护着你的体面。当然,他一直先入为主,听信传言,是极糊涂,最糊涂的是,断了你的子嗣,这是让你想自请和离的根本吧?”
刘夫人下意识点头,想了想又摇头。
老太妃温声道:“你也别忙着否认或是承认,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儿,闹和离可是大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如今老祖宗只问你一句,若是误会得解,钱将军愿意在你面前认错,再去你那乳母坟上,敬上三炷香,你可还愿帮他侍奉长辈,教养儿女?”
刘夫人一时呆怔在那里许久,才喃喃道:“那不可能,他不可能信我,不可能……”
老太妃拉过刘夫人双手道:“媛姐儿,你别急,慢慢来,就是真不得转圜,你也还得把病治好了再说。好孩子,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可不能再像做姑娘时那般莽撞和冲动了,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