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宴散,只留了江溟之和萧和安在包厢里。
“以后出入皇城不可与我一起。”江溟之指腹摩挲着杯沿,神色不明地对萧和安说。
萧和安不解:“为何?你不就想利用这点膈应那老皇帝吗?”
自从萧和安找上江溟之,自从江溟之知道自己的身世,每回出入宫城他和萧和安总是能“碰巧”遇见。
江溟之沉默不语,整个人隐匿在半明半灭的烛火里。
“是因为方才邓姑娘的话吗?”
江溟之仍不回他,萧和安怒上心头:“你是动真心了吗?别忘了你接近她是为了什么!”
“咚”,江溟之猛地放下手里的茶杯,一双眼近乎阴戾地看向萧和安:“用不着你提醒。”
“阿兄——”
“我最后再说一次,不许这样叫我。”他起身从包厢出去。
萧和安看着敞开的厢门,生平头一次觉得事情变得棘手,江溟之装羊太久了,他也把他当作了羊,渐渐忽略了他本身是只训不熟的狼的事实。
但恰恰是如此,才更能证明一些血液的相通性。
邓惟余回府时还想着方才席间的江溟之。
待她察觉的时候,江溟之已经不对劲了,整个人情绪低落,不参与他们的玩闹,也不有给面子露笑,与他眼神对上时,那是她头次觉得“心惊肉跳”是怎样的感受,她头回感觉到杀意。
他看她的眼神沉地要命,近乎偏执,她怀疑若非有旁人在场,她一定丢掉了她的小命。
筵席散时,他坐着,她在厢门处,两人相望,他的眼神柔和了些,却淡然地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她又做了什么?她自认这次她可没有在老虎背上拔毛。
她果然没看错,江溟之这个笑面虎并非良善之人,看吧,他的真面目在一点一点地露出来。
她想的入神,连父亲唤她都没有听见,直到卫国公又唤了遍她才听见。
她转身致歉:“父亲。”
“想什么呢,唤你好几声都没回应。”卫国公穿着官服,像是跟着邓惟余后脚入府的,他捏着眉心,不知是累的还是愁的。
邓惟余答:“没什么。父亲这是进宫了吗?”
“嗯。”卫国公转念想到什么,“来我书房一趟。”
卫国公的书房里,卫国公像泄了气坐在凳子上。邓惟余看了他一眼,主动倒了杯热茶给卫国公府。
卫国公看她一眼,接过:“多谢。”
这是卫国公过来后父女俩头一回如此近地待在一块儿。
父亲的两鬓原来已经布满了白丝啊。邓惟余心想。
放下茶杯,卫国公缓缓开口:“你如今已及笈,和你相同年岁的女子早已婚配出嫁,只你还待字闺中,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对,如今我回来了,自然会将此事放在心上,不日会为你择婿。”
“什么?”邓惟余以为自己听岔,满脸的不可置信,接着又觉得荒唐。
直到卫国公重复了一遍:“不日我便会为你择婿。”
这一次她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卫国公说的每一个字犹如烧开的水,一边又一遍的泼在她心头,烫的她心痛到失觉。
他父亲离京数载,多年未归,这一归便要把她嫁出去。
她当真那么碍他眼吗?他竟已经容不下她了?
此时她多想狂奔至大相国寺的门前,叩问佛祖为何这般对她,她上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以至于这一世她失去母亲失去母爱,父亲不待,有不如没有!到底是她奢求过多,还是天下父亲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