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之后,御史大人明显没想到温小六一开始便上了重头戏,且她一个女子,居然能掌握这种像是“蛊惑人心”一般的力量的说话方式,让他有些意外。
轻咳两声之后,便接着温小六开始辩驳起来。
“福昌县主所说知书识礼下官自然是赞同,只是这女子与男子不同。自古以来,尊崇的便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有德行的女子,需要的不是才华,也不是学识,而是恪守礼教,遵从三纲五常,这样的女子才是夫家所需要的。”
“若是每个女子都去读书识字,难道她们也要如同男子一般,考取功名不成?还是这官场的位置,也要为她们提供一席之地?这岂不是乱了纲常,乱了礼教?这样下去皇上还如何治理国家,管理百姓?”
“更何况,《女论语》中说女子要立身清贞端正,习女工纺织,人情世故,迎来客往,礼数悉知,日日早起事父母、事舅姑,可未曾有一言曾说女子该多读书,做个大才女的。”
徐大人说话时,越说越激动,嗓门也越来越大,怕是不用扩音的器物,此时以这位徐大人的大嗓门,以及这空旷的场地说话时传来的回音,大家便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了。
温小六不着痕迹的揉了下耳朵,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一直未曾有过变化。
“御史大人之言,我也曾细细想过。只是后来才发觉,那前人所写下的对女子德行要求的内容,却无一不是让女子去读书习字的,我这才恍然,原来不是先人迂腐,而是我们理解错了他们的意思。”
“孔圣人曾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孔圣人是在贬低女子,说女子难以教化吗?自然不是。孔圣人乃这天下学子所尊崇之人,且极其敬重母亲及妻子,又怎会如此浅薄的评判女子?”
“孔圣人为何要说那句话?不过是因当时的学生和小人一样难以教养,要是传授给他们浅近的知识,就不谦虚;要是传授给他们深远的道理,就埋怨。这才是孔圣人说出此话的本意。”
“且孔圣人曾言:广泛的友爱众人。就是在强调众生皆一样,与佛家所说:万物皆有灵,众生皆平等之意不谋而合。”
“既如此,男子能入书院读书习字,女子自然也能读书习字才是,却又为何男子能创办书院,女子却不能呢?”
“难道女子书院创办之后,女子读书识字之后,德行便会下降,礼数也随之消散吗?”
“三纲五常中,要求女子以夫为纲,却并未说女子读书识字之后便会失了纲常,开始不识礼数。”
“至于御史大人方才所说的女论语中提及女子所应具备的德行规范,里面虽从未有关于读书习字一说,但从头至尾,细细读来,却会发现,无一不再强调让女子读书明礼,通晓世俗,知伦理,懂礼数。便是书写《女论语》的那位女子,自己本身便才华横溢,曾是当朝女官,掌管六宫文学,被称为外尚书,甚至还有教导皇子公主的殊荣。”
“若是这样的人,都不足以作为典范来让天下女子学习,那还有何人能当得起呢?”
话音落下,温小六看向屏风对面的御史大人。
她跟着姨娘曾经学过关于怎样长篇大论才不会让人觉得您所说的东西乏味,语调的起伏,情绪的把控,这些都是需要学习以及训练的。
要想真的激发起那些未曾经受教导之人的热情,你就必须有一些特殊的手段。
并不是说强制去让她们认同这个观念,而是在思想上,将这些能够在一时引起她们功名的内容植根在她们脑海,就像一个引子一般,埋下之后便只需一簇很小的火苗,便能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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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
那颗巨大的银杏树下,此时只有两人安静的坐着,便是连伺候的僧人,此时也不由被吸引去了前面的广场。
春日的微风,和煦的落在二人身上,两人的情绪,似乎也变得更加平和了。
温小六的声音,从前面,透过院墙,微弱的传进后院。
“朕倒是小看了那个丫头。”东陵先生对面的皇上,落下一子后,缓缓笑道。
“皇上若是真的小看了她,又怎会让她办今日这场辩论。”东陵先生顺手吃了皇上一子道。
皇上看着败势已升的棋盘,重新落了一子,“听闻先生也赞同那丫头所做之事?”
“皇上都赞同了,老夫自然不能违背圣意才是。”
皇上闻言,不由失笑起来。
他倒不知东陵先生何时变得会溜须拍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