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主母子嗣就差些,只有一儿一女,看那女人一向不得劲,但也就是女人那点子嘴皮子扯头花的事,只要爷们硬气镇得住场子,就不会闹出个什么来。谁成想事情就是这么邪门,有一天主母的那个儿子,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不见了。他脑筋一向有点问题的,是个傻子。”
“主母那时候就疯啊,到处找怎么也找不到,人就有点不对劲了,一个劲说是那女人谋害了她儿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祖上念在她没了儿子心里难受没有怪她。半个月后,有人在井里打水发现了傻子的鞋……尸体都泡烂了。”
老太太吐口烟圈,叹息一声。
“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就说查出来了,说是那女人的女儿推下去的。那女人是个妖精,生得女儿也是个小妖精,小小年纪成天斜着眼睛看人。一查出来主母的疯病就好了,铆着劲为儿子报仇。那时候覃家在柳树村十里八乡的生意有一半是主母这边的,那年头讲究亲上加亲,主母和祖上那是姑表亲,这事一出还得了?”
“那小姑娘就被沉了塘,给她兄弟填命。那女人哭得哟,眼睛都瞎了,头在地上哐哐地撞,求她男人救救命。但那丫头干得事,就是祖上自己不得脖子后发凉。女儿没了,那女人又瞎了,那段时间世道乱生意也做得马马虎虎,除了依旧叫人每日好吃好喝照顾那女人的肚子,祖上再不到她那里去。”
“女人是难产死的,死得时候整个人又胖又肿,孩子却生不下来,稳婆为了孩子不得以开了她的肚子。里面是一对龙凤胎。落地没多久,女儿体弱先咽了气。女人挨到晚上才死的。”
老太太咂咂嘴,满是皱纹的脸上辨不清表情,像是轻蔑嘲讽又像是唏嘘同情。
“都说儿子就是女人的命,命没了当娘的能善罢甘休?主母是个能忍的,一天天叫人给那女人吃的东西里加了一种猪草,表面喂得白白胖胖的,人都变了形,实际上秤没有二两肉,跟吹鼓的纸人一样。肚里的孩子是活生生饿成那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人夺了孩子的食。”
“祖上做生意回来知道了,当场就流了眼泪。祖上是个有情有义的,虽然死得不光彩也给那女人大办了。亲自扎的纸人,扎了十二个惟妙惟肖的纸人,说是念着她在下面记挂孩子。”
谢刹看着她,忽然开口:“这一行没有忌讳吗?把活人和死人对应着做成陪葬的纸人?”
一直沉默的男人顿了一下,解释道:“这个……就是个寄托,实际不会真的像,有个意思就行了。”
老太太摆摆手,打断儿子的话:“后生你是个明白人。那女人死得惨烈,是个人见了那屋子就吐了,收拾都不知道怎么收拾。当时大家就觉得邪性,做我们这行的最怕邪性,一听谁还上门做生意。消息就给锁了,不让传出去。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恰好有个过路的道人上门讨水喝给指点了几句,说是用儿女的血镇住了,那女人念在母子天性上也不会起邪。那女人前头九个儿子加上沉塘的姑娘,最后生的龙凤胎可不就是十二个数。”
“事情坏就坏在,头先被沉塘的那小姑娘,尸体早被鱼虾啃了,上哪里找她的血。不知道怎么弄的,说是找到了替代的办法,至于什么办法谁也不知道。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下葬的时候,十二个纸人一个个投进火里——这是数过的,绝不会出错。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去的时候发现,有一个纸人没给运过去。”
“祖上又去了一趟,把这个漏掉的纸人亲自在坟前给烧了的。等回了家,熄灯休息了,半夜睁开眼一瞧,嗬,窗前又一个纸人!”
老太太叹口气,烟锅也不抽了:“有人就说了,当初烧纸人的时候,有一个被掉包了。少的那个纸人就是那个沉塘的小姑娘的,多出来的那个是掉进井里的。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什么时候给那傻子也扎了个纸人。”
谢刹问道:“从纸人不断出现开始,覃家就开始死人了吗?”
老太太迟疑了一下,摇头:“一开始没有,纸人扎得太漂亮了,跟真人一模一样,伶伶俐俐的还会说话会叫人。祖上开始害怕,但主母把那个纸人当成自己的儿子,爱得不行,给它换衣服,打扮了带出去,就没人发现不对劲。而且,那纸人还会自己扎纸人。它扎的纸人生意好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