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赟山被他一句话梗在了原地。他转头看着丁晟嵘,这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低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裤子默然不语。
吴赟山意识到,刚刚他说的那些话,对这个孩子来说,可能一刀一刀都刮在他的心上。自责像潮水一般往吴赟山身上扑来。
他突然觉得悲从心起。
他自诩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读书人。可多少孩子的教育从一出生就被抹杀,他们不是输在起跑线上,而是他们根本都不知道起跑线在什么地方。可他能做什么呢?这些把孩子养大的,所谓的成年人,他们的思维和观念已然固定,无论你如何言语,对于他们来说,不一样的看法,就如同蚊虫□□。
他最后挣扎着开口,他甚至想,如果这孩子愿意继续念书,他甚至可以考虑想办法把这个孩子带走……
“丁晟嵘,你愿意继续念书吗?”
丁晟嵘终于抬起了头,看了眼脸色阴沉的大伯,又看了眼吴赟山,道,“谢谢你,吴……先生,我目前不需要,谢谢你。”
谢谢你,善良的陌生人。如果昨天他的退学证明没有盖章办完,也许他还存有希冀,可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不能再去挑衅丁正建作为一家之主的权威,也不想去麻烦一个善良的陌生人。
谢谢你,一切都很好,我很喜欢很想要,可来的太晚了。
丁晟嵘送吴赟山出了门,两人一路无话,快看到车子的时候吴赟山突然开口道,“我一直觉得自己挺成熟的。可刚刚和你大伯聊天,我认为自己占据真理,据理力争的时候,却感觉自己其实幼稚的可笑。”
吴赟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说这个。
可能因为,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吧。
“没有,我要谢谢你,愿意为我说话。”
我不去争,只是我已经习惯了争不到属于自己的东西。丁晟峥不喜欢的玩具,隔壁家姐姐用过的文具,丁正康年幼时留下来的衣服……这是丁晟嵘过往十四年所可以得到的东西,他不敢,也不能再去奢求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大巴前,刘勇从窗户口探出头来喊道,“吴赟山!你个磨叽鬼!快给爸爸死上来!”
吴赟山在车门前停下脚步,抹了一把脸,让自己的表情尽量轻松一点,“那就这样!很高兴可以认识你。”
“嗯。”
“那什么,我先走了。哦对了,我住在九龙城,如果你有空过去了,可以来找我玩。我现在在Q大新闻系读研,不出意外应该会留校。刚刚我已经把电话写在你本子上了,有空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
“那……我走了。”
“再见,一路顺风。”
吴赟山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来找我,我能帮得上的都会帮你。”
“好的,谢谢你。”
吴赟山上了车,司机启动车子,刘勇和吴赟山从车窗探出头来和他挥手作别。
丁晟嵘也和他挥挥手,挥别了这个短暂的朋友。
吴赟山把自己整个人摔到汽车椅子上,神情恹恹,闷闷不乐。
刘勇把包还给他,问道,“怎么了,吴少爷。”
“我在想一个问题。”
“爸爸听着呢。”
吴赟山现在没心思和他打嘴炮,“我在想,愚昧都是成群结队的。如果你头脑清醒,却身处愚昧之中,总有一日会被同化。”
“那就爬呗,就跑呀。”
“可你会被他们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