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手取出平板,支撑在桌面上推过去。
那是一幅画,原计划在新建的画廊里展览,但似乎不能再展示出去了——
画面中,一艘船行驶在星夜之上,船上一左一右正坐着两个人形剪影,中间则是一只猫咪,猫咪金色的瞳孔瞪得极大,仿佛此时将整个天幕倾倒,就能洒进无数星光。
评论家对着这张画能吹出无数的赞语,什么一男一女代表着性别和谐,中间的猫是人与自然与动物和谐相处的符号,而且猫还是猫妖,那么更是人类与妖鬼间和平的赞歌,这种吹伐真的是怎么不要脸怎么来,青九在场都会茫然败退。
画骨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夜风微微凉。
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之下。
就在某个并不特殊的时间,面前的人影像泡沫般消失不见,而她画室中的画作骤然褪色,所有油彩消弭于无形,报纸上的报道,全世界关于这部分信息的聊天记录,照片,影响,记忆,思维,全部被抹去。
画骨眨眨眼,睫毛轻颤,仿佛是从发呆中回过神来。
突然想抽一根烟了。
*
王学祈正在整理姐姐的遗物。
他每年都要来这么几次,自从王尔亦上大学后,就来得频繁些,二十年前买的房子了,也没赶上拆迁,绿化不错,隔音却不太好。
王学祈在擦桌子的时候,楼下的老太太正在用手机播放《牡丹亭》,高质量的音响放出来的声音沙哑而具有穿透性,他听了一会儿,没忍住跟着低声哼唱。
每一个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的中年人,年轻时也曾经是睥睨四野的少年。
灰尘的微粒在阳光下飞舞,他取出阳台上箱子里的相框等一系列物品挨个擦拭,小心观察是否有霉斑,就在他对着光眯起眼睛时,玄关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然后“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拥有钥匙的只有王学祈和王尔亦而已。
他放下照片,推开门,果然是好久不见的外甥。
在舅舅还没来得及开口时,外甥先笑眯眯地说:“舅舅,你忘了吗?我说了今年提前回来过年的。”
王学祈一愣,但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没错,就是王尔亦说的那样。
这不是好事吗?于是他干脆不去想,又挺高兴地开始唠叨一些常见的问题,怎么还没有女朋友啊,舅舅不是那些不通人情的人,男朋友也行啊,不是人……唉,不是人也行吧,能有个伴就好。不过话是这么说,当舅舅的自己在离婚后也没再娶,一晃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