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能从女人的态度中觉察一件事——她不喜欢自己提起父亲。
于是,小汀洲便不再问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无忌童言中的哪句话触动了孟筱的开关,这个人前举止优雅、显出良好教养的女人开始了一日接一日、永无止境的贬低与怨憎。
乡镇修葺的楼房隔音效果差,宁静的夜晚时常能听见楼上小孩翻下床的闷响。为了不让旁人发现,每每向年幼的儿子发泄淤积心头的不快时,孟筱总是压低嗓音,念经一样快速而阴森地吐出一句句恶毒的话语。
年幼的洛汀洲时常被她暗含怨气和阴毒的目光钉在矮小的桌子底下,白生生的小短手捂住耳朵。
即便如此,仍阻止不了那大段大段神经质的咒骂。
小时候,洛汀洲不明白,为什么人前的孟筱那么温婉纯善,逢人便笑,回了家,却穿上厚厚的尖刺铠甲,把冷漠和无情的一面留给他。
三岁以后,洛汀洲再没开口喊过“妈妈”。
*
洛汀洲没上学之前,孟筱限制过他的人身自由,把他关在昏暗的小屋子里,一关就是一整日,洛汀洲幼年时期很少同其他人接触。
他不知道其他家庭是什么样的,他以为,全天下所有的孩子都跟他一样,所以他不哭不闹,也不忤逆孟筱。
直到某日,有个女人找上门来。
小镇过于淳朴的民风让孟筱对敲门者没什么警惕心,开了门才知不妙,转身欲跑却被女人一脚踹倒在地。
洛汀洲就在一边看着。
他对孟筱谈不上什么感觉,见她受难也只是杵在旁边抠门板上的倒木刺,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
屋内的暴行映照在纯真双眼里,显得无比滑稽。
来的那个女人并不是单纯上门打人。
她一边打,一边破口大骂。
整整两个小时,屋内的咒骂声就没停过。
他们房门前围了许多邻居。
而洛汀洲也从邻居的议论声中听见:他的母亲,是个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毁人幸福的魔鬼。
小镇里什么消息都传得很快。
女人来的第二天,小镇里所有人都在传洛汀洲母亲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恶人。
*
他们搬家了。
搬去相邻的大城市。
城市越大,报复孟筱的女人就越难找到他们。
洛汀洲在这里念书,交了朋友。
好景不长。
女人又找到了他们。
他们住在老旧筒子楼,楼下有一条脏水沟,只有阴森的老鼠才愿住这样的地方。
女人闹得筒子楼内居民人尽皆知后,他们再次搬家。
这次住的地方稍好一点,虽然是老房区,治安环境也不咋地,楼道墙壁贴满小广告,但没有臭水沟,洛汀洲还是比较满意的。
唯一不满的,大概就是失去了第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