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那个情人称呼姬婴的昵称就是小红;
然而,此刻亲耳听到,亲眼看见,那个情人竟然是这个人时,薛采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手缩入袖,摸到了姬婴临终前给他的扳指,只觉扳指在火辣辣地烧着他的手,一时间,整个人都发烫了起来。
而曦禾谁也没看,谁也没顾,只是把红衣围了一圈又一圈,声如梦呓:“不冷了,对不对?小红,我唱歌给你听,我一唱,你就不冷了。”
然后她便开口唱了起来。
这是薛采第一次听到曦禾的歌声。
这也是众宫人第一次听到曦禾的歌声。
这甚至也是昭尹第一次听到曦禾的歌声。
一直以来,纸醉金迷的曦禾夫人,从来都只听人弹奏唱曲,因此,纵然众人都知道她喜爱歌舞,却真不晓原来她本人也会唱歌。
她专注地看着姬婴的头颅,很认真地唱着,歌声清越脆亮,像拂过山谷推开千层绿浪的风;像淌过屋檐滴坠成珠飞溅起晶莹无数的雨;像月夜下冉冉自湖上升起的雾;像被风鼓动飘逸荡漾的纱。
她唱得比任何乐器都要美。
或者说,她的声音,便已是妙绝天下的乐器。
她唱的是——
月起兮,水依依,
似璧兮,如卿仪。
疑是仙山云游子懵懂落尘世。
溪流兮,雨习习,
倚小楼,静听雨。
依稀相识故人曲道得万年痴。
沧海有泪几人见?
总有潇潇雨未歇。
春日正好枝头艳,
怎堪飘零无人怜?
求来仙侣采芍药,
三生系得今世缘。
天地浩阔红尘远,
千载春秋长相伴。
……
她一遍一遍反复唱着,歌声在宫殿上方飘荡,久久不散。
薛采咀嚼着那句“求来仙侣采芍药,三生系得今世缘”,一时间也不禁有点痴了。如果没有猜错,这首歌应该是姬婴写的,当年的姬婴,究竟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书写这首曲子,又是以一种怎样亲昵的方式把这首歌教给了曦禾,其中情愫,不想而知。
一时间,众人都被这美如天籁的曲子所震撼,静谧无声。
只有昭尹,眼中恨意渐起,最后上前一把抓住曦禾的手,叱道:“够了!”
曦禾却反手狠狠地推开他,把整个箱子都抱了起来,步步后退道:“不许你过来!你要抢走小红的衣服,你要冻死他,不许你过来!”
昭尹呆了一下,继而怒道:“你在胡说什么,快把淇奥侯的遗骨放下!”
曦禾将箱子紧紧护在怀内,继续后退:“这是我的,小红是我的,你不可以跟我抢!”
“来人!”昭尹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几名侍卫上前抢夺箱子,曦禾拼命挣扎,又撕又咬,就是不松手,侍卫们对她也不敢真的动手,双方就那么僵持着。
昭尹气得够呛,骂道:“你们干什么吃的?给朕抓住她!”
侍卫们说了声得罪,两人上前抓住曦禾的胳膊,将她死命固定住,另一人硬生生地掰开她的手指,只听“咔嚓”一声,曦禾的指骨断了。
昭尹面色顿变,跺脚道:“住手!住手!给朕住手!你们竟敢弄伤她!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侍卫们没抢到箱子,又因为弄伤了曦禾而被皇上斥责,就又不敢动了。
正在束手无策之际,一声音细细软软地冒了出来:“皇上,让臣妾试试看吧。”
昭尹回头,就看见了姜沉鱼。
将落未落的夕阳下,姜沉鱼穿着一身浅蓝纱衣,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梳在脑后,虽然面带倦容,但眼波明亮,纤尘不染,竟似从天而降的仙姝。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昭尹脑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但立刻就又被焦虑所取代,点头道:“好,你来试试。”
姜沉鱼缓步走向曦禾,对侍卫们说道:“放开她吧。”
侍卫纷纷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