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皇上会让我当皇后呢?”
昭尹眉毛一挑,又笑了,他退后几步,顺手给自己又倒了杯酒,一边慢慢呷着一边漫不经心道:“朕不是说过了,朕是在嘉奖你。”
“为什么皇上要嘉奖臣妾?”
一连番的追问终于令昭尹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儿,他停了下来,看着姜沉鱼异常严肃的表情,哑然失笑,咳嗽几声道:“好,那么朕就告诉你。坦白说,朕真的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女子——主动请缨要求当朕的谋士,此去程国也都表现得可圈可点,机智过人,但,那些都不足以让朕感动。你可知道为什么?”
姜沉鱼摇头。
“因为你拥有远超旁人的资本。所以,朕不感动。”见姜沉鱼露出迷惑之色,昭尹笑了笑,“换句话说,因为你是姜仲的女儿。你一出生就拥有优于常人的条件,你父亲的权势和人脉,可以让你很容易就办到很多事情,所以,朕不感动。但是,一个像你这样生于名门长于富贵一切都是倚赖家族所得的人,竟然敢跟父亲决裂——这,才是真正让朕动容的地方。”
姜沉鱼的目光闪烁了几下。
昭尹轻轻一叹,声音变得温柔了起来:“你呀……你明明知道,离开你父亲,离开你的家族,你在这后宫中就真的成了孤军奋战,再没有靠山可以倚仗,没有门路可以通达,甚至没有亲情可以惦念……这一切以你的聪慧,不会不知后果之严重。饶是如此,你还是舍弃了。所以,当得知你舍弃家族的那一刻起,朕就对自己说,朕要嘉奖你,嘉奖这个做了世上最不一般的事情的女子。”
姜沉鱼抿着唇,眼圈微微有些泛红:“那么皇上……为什么会对舍弃家族的这种行为如此重视呢?”
昭尹的眉头皱了起来:“沉鱼,你究竟想问什么。”
“是不是因为皇上自己也是受苦者,所以感同身受呢?”
“砰”的一声,酒壶被打翻了。昭尹一下子站了起来,盯着姜沉鱼,表情严肃。
而姜沉鱼,依旧坐在榻上,连睫毛也没颤一下地继续道:“皇上在奇怪?在恐惧?在想为什么臣妾会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昭尹沉下脸道:“姜沉鱼,凡事要有度!”
姜沉鱼睁着一双水晶般剔透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然后忽然笑了。她五官柔和,因此鲜少有太过尖锐的表情,但此刻唇角轻轻一扬,眼皮微微一耷,却是笑得异常冷酷。而在那样冷酷的笑容里,艳若春花的红唇扯出优美的弧度,一字字,尽是冰凉:“皇上,琅琊是谁?”
昭尹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你……你说什么?”
“这个名字很少见的呢,我朝自开国以来,总共有一十三人叫这个名字,而这一十三人中,唯一能与宫廷扯上关系的只有一个,而且,是很了不得的一个。皇上……知道是谁吧?”
昭尹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冷冷道:“姜沉鱼,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姜沉鱼双足落地,缓缓地站了起来,长长的裙裾一下子覆没了地面,她轻扣双手,一步一步走过去,以一种皇后的姿态,平视着当今璧国最尊贵的君王,不卑不亢,“皇上,今天可是黄道吉日呢,所以皇上选了今日为臣妾加冕,而臣妾,也选了今日,向皇上讨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姜沉鱼,昭尹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公道。”
“什么?”昭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于是姜沉鱼又说了一遍:“公——道——臣妾说的是公道。皇上不知道这是什么?也对,皇上素来任性妄为,唯我独尊,永远只看得见自己的伤口,又怎会感应到别人的委屈呢?”
昭尹脸上闪过怒意,但很快就压抑了下去,不怒反笑道:“好。继续说。朕倒要听听,朕究竟是怎么亏欠的‘公道’二字!”
姜沉鱼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微微一笑:“好啊,那咱们就先从曦禾夫人说起吧。曦禾夫人真的很美呢,托皇上的福,臣妾得以出国游历,见到了各种各样的美人。但她们通通加起来,也抵不上一个曦禾夫人。”
昭尹“哼”了一声。
“这么美丽的女子,当然天生就该属于皇帝的。所以,皇上派人玩了点儿手脚,让她父亲叶染欠下大批赌债,最后不得不把女儿抵押给了人贩,再经由人贩卖入宫中,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成了皇上的妃子。事后皇上怕风声走漏,就把叶染给弄死了,从此,曦禾夫人就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只能守着皇上一个人了。”
昭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按捺不住道:“朕跟曦禾……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是我说的这样,那是怎样?皇上难道想说你们是真心相爱?”姜沉鱼看着灯旁的昭尹,心里对他失望到了极点,“皇上,看看曦禾,看看她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真喜欢一个人,怎么忍心她那个样子?在她看见公子头颅的那一刻,皇上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吗?皇上觉得她是为什么疯了的?是你毁了她!是你毁了她和公子!”
“那又怎样!”昭尹一下子跳了起来,不顾形象地吼道,“朕是帝王!帝王是什么?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全天下都是朕的!更何况是一个女人!她是姬婴的又怎么样?谁叫姬婴不是皇帝?”
“为什么姬婴不是皇帝而皇上是,皇上不是最清楚的么?”姜沉鱼轻轻一句话,却令得昭尹整个人重重一悸,然后,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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