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小雅来到榻旁,他的动作很慢,走路的姿势也较常人不同,像是拖着千斤重担前行,十分吃力。
秋姜听闻声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双因为冷漠而显得极为深邃的眼睛。
而比眼睛更冷的,则是他说出的话语:“你故意生病,好让我来看你。如今,目的达成了。”
秋姜有些怔忪,她的头又昏又沉,他的身形也似跟着扭曲模糊了。
“你想要什么?”风小雅问她。
秋姜心头茫然:我想要什么?
“我不可能接你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
“你待在此地,绣花、参佛、酿酒……什么都好,给自己找点事做。”
绣花参佛也就罢了,酿酒一说从何而来?
“很多手段只能用一次。所以……下次再装病,我也不会来了。”
秋姜心底生出一股不甘,挣扎着坐了起来。
两人视线相对。
秋姜感觉自己心中的火苗汹涌澎湃地冲出来,却撞上冰层刺啦一下全灭了。
她一直想见风小雅。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仍执着地想要见一见他。
总觉得,如果见到了他,便能想起些什么,改变些什么。
可现在知道了,一切不过是虚幻一场。
风小雅是个薄情之人。
而她,大概是受得伤实在太痛,所以选择了自我保护的遗忘。
秋姜浑身战栗,汗如雨下,浸湿了她的长发和衣衫,整个人看上去荏弱苍白,触之即碎。
风小雅看到这个模样的她,眼神忽然一变,俯过身来,似是想亲她。
秋姜没有动。
在即将触及的一瞬,他却长袖一拂,将她用力一推。
秋姜不受控制地倒回榻上,心中惊悸难言。
风小雅的表情再次恢复成冷漠,甚至比之前更阴沉,还有点生气,却不知是气她还是气他自己。
“好自为之罢。”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他想走。
秋姜实在忍不住,厉声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要惩戒我,也得让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风小雅猛地回头,眼中似有水光一闪而过,再次凝结成了霜:“你真的不记得了?”
“是!”秋姜咬着嘴唇,不屈道,“我哪里得罪了大夫人?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种地方一辈子?!”
风小雅定定地凝视着她,却不说话,最后还是灰衣随从捧着煎好的药回来,打破了僵持。
“公子?”灰衣随从不明所以,转身把药递给月婆婆,示意她去喂药。
月婆婆将药捧到秋姜面前,秋姜却一滚,从榻上摔了下去。
月婆婆吓一跳,想要搀扶,秋姜却死死地盯着风小雅,用手一点点地朝他爬过去:“怎么?我所犯之错就这么难以启齿吗?你为什么不敢回答?就这样将我关在此地,我不服!”
月婆婆和闻声进屋的阿绣都吓坏了,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侍妾敢这么跟主人说话。
风小雅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万物寂灭,不喜不悲。
“你,于去年除夕夜,挑衅小慧,称我父与她有染。父亲当场呕血病逝。”小慧是他的正妻之名。
秋姜终于得到了答案。
但却发现,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自那天后,月婆婆和阿绣对她的态度完全变了。
她们从前背后议论她,都说她可怜。现在,都说她可恨。
也是,区区一介妾室,气死了公公,按照律法都可以处死了,风小雅不杀她,只是将她软禁在别苑,已算仁慈。
更何况,她的那位公公,不是一般人。
月婆婆抹泪道:“丞相大人竟已仙逝了……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大伙儿得多伤心啊。”
“因是家丑,所以瞒下了吧?十一夫人生得一张老实面孔,没想到竟是个毒妇!竟敢污蔑丞相大人!丞相大人一生廉洁,为国为民,怎么可能跟大夫人扒灰?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不想伺候这种人!”
阿绣说到做到,自那之后,再不进屋。
月婆婆稍好一点,但也不像之前那般悉心周到。
秋姜就在冷水冷饭中,饥一顿饱一顿地慢慢熬着。
她形销骨立,虚弱不堪。
阿绣想,她大概快要死了吧。这样的人,活着也只是遭罪,还不如死了算了。
时光荏苒,很快过去了一年。
秋姜始终苟延残喘、半死不活地活着。
阿绣想,这人可真能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