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元镜通晓过去未来,显现出,乡绅因曾经得罪人,未来即将死于仇家之手,最后妻离子散,下场堪为凄惨。
原本出于怜悯,打算提醒一句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
他作为修士,不该掺和世俗因果,若救了他,搅乱凡间运行规则,导致后来有无辜之人像他一样遭遇乡绅毒手,便是他的罪过了。
此事给容吟的印象极为深刻,他想起来这件事,想起凡间的规矩。
手悬停半空,他温和问道:“姑娘,是不愿在下触碰吗?”
又悉心解释:“脚腕扭伤,我帮你正骨敷药,伤才会好。”
她连忙摇头,这点道理自然懂,她是现代人,从没有避讳过男医生。
容吟露出疑惑的神情,接下来,听到她很小心地问:“会很疼吗?”
“……”
原来是担心疼痛。
他似乎想起什么,往芥子袋里看了一眼,可惜止疼药并未带在身边,他也不想让她知道本来是可以不疼的,若加上多余的解释,也许她心底产生一丝不平衡,不愿接受治疗。
只好说了句:“我尽量轻点。”
那就是会很疼了。重绵悟了。
她咬了下唇,紧闭眼睛,抱着大无畏的精神,缓慢伸直了腿。
像是实验床上等待解剖的小白鼠,战战兢兢发抖,偏偏神情装得镇静沉着。
容吟抬头匆匆一瞥,安抚道:“最疼只有那一瞬,后面便还好。”
重绵艰难道:“别说了,我更害怕了。”
他抿了抿唇。
她低头,睫毛如蝶翅,扑棱棱颤动,手指紧张地交握。
沁凉的手指按住她的脚踝,使她的睫毛颤得更厉害了。
目光滚过她的脸颊,容吟思考了一瞬,声音变得又轻又软,像是叙家常般说道:“别担心,我们很快便能得救了。”
话音甫落,她惊得抬眼。
趁她的注意力完全在他的言语上,他动作干脆利落,仿佛经验老道的正骨大夫,将脚踝缓缓一转。
咔嚓——
正骨是相当疼的。
他松开手,以为像她这样害怕苦药的小姑娘,必定会哭得泪眼盈盈,抬眸,却见她死死咬着下唇,一滴泪都没有。
眼圈倒是略微发红,可绷紧的唇角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压制住这股短促的刺痛。
他方才还曾想,万一哭了,他该如何是好?
凌虚剑宗的剑修们,各个皮糙肉厚,经打耐摔,伤痛已是寻常,遑论流流露出痛苦的情绪。
他应对大哭的小孩,倒能哄上一哄,却从没有经验应对姑娘家的哭泣,此刻见她坚强的模样,不免舒了一口气。
重绵不敢看自己的脚,目光停在右侧墙壁的苔藓上,见他不说话,问:“好了吗?”
“好了。”他收回思绪,应道。
她低头看脚踝。
还好就疼那一瞬。
重绵忍不住松出一口气。
他打量她的脚踝,递给她一瓶药,继续叮嘱:“每日早晚敷一次,尽量坐躺,少走路。”
重绵点头,昏暗的微光下,对上他漆黑澄澈的眼珠。
他弯着唇。
重绵盯住他,心思起伏,鬼使神差问道:“大夫,可以帮我敷药吗?”
等意识到脱口而出的话——
这种本能避免的肌肤相触,男人为女人上药的暧昧,其中意味太过明显。
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了的水,难以收回。
只好紧张等他回复。
他显然怔住,敛眉道:“敷在痛处即可,不必我亲自动手。”
被拒绝了。
她开始后悔,不该操之过急,表现得那么明显。
于是装作不在意道:“好的,我明白了。”
-
白衣大夫进地牢的第一个夜晚来临。
重绵睡不着觉,脑海的情绪交织成混乱的毛线状,不仅是白日他的婉拒,也是他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那关键性的一句话——
我们很快便能得救了。
斗笠男人消失无踪,盲童负责送饭食,地牢看似如湖水般平静,但底下暗藏汹涌,每个人的头顶都悬着一柄锋锐的尖刀。
待斗笠男人再度现身,重绵有种预感,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白衣大夫说的得救,到底谁来救他们?
重绵怎么都想不通,忍不住对未来焦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