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心软的神)

虽然床大被软,但苏瓷儿睡得不好,因为隔壁厢房的女人一直在哭,哭得她睡眠质量如此美好的女人都差点神经衰落。

没办法,苏瓷儿只能披着被子爬起来走到窗户口跟她说话。

“别哭了,喝点水吧。”

女人依旧在呜呜咽咽地哭,她的身体靠着窗子,面色苍白,眼神空洞。

“我的孩子还没满月,他离不开我的……”说着话,女人又捂住脸开始哭。

苏瓷儿沉默了一下,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被抢进来的,那个畜生,那个畜生在大街上硬是将我抢进来,我的丈夫,我的丈夫差点被他打死……”女人说着话,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

她双手撑着窗户,十指扣进碧色纱窗内,眼睛通红,里面满是憎恶。

透过那条细窄的缝,苏瓷儿看到女人的精神状态似乎有点不对。

突然,女人猛地将手从窗户缝隙里伸出来,使劲的朝着苏瓷儿的方向伸过去,“那个人,那个人是你弟弟吧?我都听见了,你能不能让他救救我?”

“求求你了,让他救救我吧,求求你了,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孩子……”女人的声音带着泣血的绝望。

苏瓷儿张了张嘴,最后却依旧选择沉默。正在这个时候,天色微亮,前面出现一个提着食盒的少年踏着晨曦之色出现在狭长的游廊上。

少年身上的装束依旧与昨日一般,只不过长发束起,露出漂亮的肩颈线条,远远看去,整个人更显出一股青葱玉色,漂亮的像嵌在白色雪地里的绯色珍珠。

冷风肆意而过,苏瓷儿闻到了汤包的味道。

虽然是南方人,但苏瓷儿很喜欢吃面食,尤其是小笼汤包。

花袭怜离得远,可他听到了那个女人说的话。作为一个从地狱里爬上来,不,原本就生活在地狱之中的恶鬼,花袭怜从来就没有过同理心这种东西。

见死不救对他来说并非是贬义词,而是用来自保的保命符。

别人能看到世上的美好,他却只能看到世上的黑暗。

那女人显然也看到了花袭怜,可她没有说话,只是焦急又期盼地看着苏瓷儿,希望苏瓷儿能替她说说话。

花袭怜走到门边,打开锁。

“咔嚓”一声,锁落。

两人面对面站着,苏瓷儿没有说话。

花袭怜的眼尾瞥过隔壁那个焦灼的女人,他声音冷淡的开口,问苏瓷儿,“你会答应吗?”

答应什么?苏瓷儿也下意识跟着看向隔壁厢房的女人。

对上苏瓷儿的视线,女人的双眸瞬时睁大,她急促喘息着,声音嘶哑,“我,我只是想回去看一眼我的孩子,他还没有满月,他还那么小,孩子不能没有母亲的……”

母亲,孩子。

苏瓷儿双眸颤了颤,她的喉咙里涌上一股奇怪的哽咽感。理性被感性占据,女人抖着眼睫,左手下意识搭上自己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如果能,那就……帮一把。”

少年面色不变,只是眸色咻然变冷,他道:“好。”然后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她后就转身离开了。

苏瓷儿拎着手里的食盒呆呆站在那里,她望着晨曦下少年被拉长的影子,又轻又薄,像飘忽不定的落叶,无根无依。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

苏瓷儿这一日都没有什么精神,连汤包都吃得没什么滋味,还被里头滚烫的汤汁烫到了嘴唇皮子。

“唉……”她想到晨间少年离开时最后露出的那个眼神,更觉心中堵塞。

算了,睡觉吧,只要睡着了就好了。

苏瓷儿裹紧被子,借着窗户口照进来的一寸阳光闭上了眼。

这一觉睡得很长,苏瓷儿是被吵闹声弄醒的,她神色迷茫地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发现喧闹声是从院子里传过来的。

那个女人,原本被关在厢房内的女人被压在了院子里,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仆使劲按着她,就跟按住一只猪狗羊牛似得。

那位李茂生公子,撩袍坐在丫鬟搬来的太师椅上,左手端茶,右手摇扇,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迫跪在那里的女人,扬高声音道:“说,是谁放你出来的?”

苏瓷儿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想起今日早上的事。

她左右看看,发现围观的人群里没有花袭怜的身影,那颗吊起的心落下一半。

女人的脸被按在地上,沾着泥土灰尘,她呜呜哭泣着,浑身抖得厉害,可依旧咬紧了牙关没有说话。

李茂生也不急,只吩咐身后的管事道:“把这院子里的人都给本公子叫过来。”

管事赶忙去将院子里里外外的人喊了进来,苏瓷儿趴着窗户缝,看到了那个混在人群里的少年。

虽然站在人群里,但有些人天生就是主角,一眼就能让人看到。

李茂生看着从甬道走过来的花袭怜,捏着扇子的手转了转,喉咙里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他抬起自己穿着长靴的脚,踩上那女子的脸轻轻碾压。

“这样吧,只要你说是谁放了你,我就让你回家去。”

原本如死物枯树一般的女子陡然双眸一亮,犹如老树逢春。她面露犹豫,眼中的挣扎和矛盾清晰可见。

李茂生微微躬身,轻声诱惑,“回去就能看到你的孩子了。”

孩子……女子像是被什么震了一下,她沙哑着嗓子问道:“真的吗?”

李茂生兴奋起来,他松开自己的脚,吩咐家仆将人放开,并展露笑颜道:“当然,我李茂生说过的话,从不会反悔。”

或许真的是被李茂生嘴里的孩子说动了,女子的视线开始移动。

那些被喊过来的家仆们纷纷缩着脑袋往后退,一众人中,只有花袭怜立在那里,像一根插在雪巅之上的翠竹。这浓烈的绿耀印在那片可怖的白色中,带着一股不甘的倔强。

女子的手缓慢抬起,指向了花袭怜。

李茂生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他立刻抬手吩咐家仆道:“把他吊起来!”

.

偌大的院子里竖着一根粗长的柱子,上面敲了一个铁钉,少年的双手被粗实的麻绳绑缚着挂在那个铁钉上。因为挂得有点高,所以他只能勉强脚尖落地。

今日晨间原本天色不错,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晴雪。

虽然有阳光,但是很冷,那些雪飘飘忽忽的如白絮般落下,叠在少年身上,几乎盖住了他半个身体。

苏瓷儿站在窗户后面,看到少年被雪冰封住的眼睫。那原本细长的黑色眼睫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霜色,随着少年的抖动,像两瓣颤动的蝴蝶羽翼。

家仆们谁也不敢靠近,而那位李茂生也不知踪影。直到有一位女子路过,不是别人,就是那个被花袭怜放走的人。

她走上前,想替花袭怜拂去身上积雪,少年神色淡漠地看她一眼,冻得干裂的嘴唇扯了扯,便有血顺着唇角流下来。

他的眼神实在是冷,刀子一样割过来,不是割在人身上,而是在往心上割。

精神上的痛楚总归比生理上的痛楚更难捱。

女人的手停在半空中,她哭泣着求花袭怜原谅,“对不起,对不起……”低着头说了一连串的对不起,女人转身奔出了院子。

苏瓷儿看着女人消失在院门口的身影,再看一眼被吊在院子中央的花袭怜,呢喃开口,“这样,怎么成为一个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