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霜绛年莞尔。
谁知道这个看似神秘而高不可攀的药王,在徒弟面前是个爱开玩笑、和蔼可亲的老头呢?
阁楼外惠风和畅,霜绛年和裴鸢白并肩而行,他浑身都松懈下来,骨头都酥了,好像要融化进温暖的阳光里。
裴鸢白在一旁“小师弟长小师弟短”,把初做师兄的喜悦完完全全挂在了脸上。
在这样温馨的气氛中,霜绛年开口道:“我有过另一个师父。”
“嗯,这事师弟从前就和我说过了。”
“我从前还有过一位师兄。”霜绛年目光飘远。
“嗯……”这个裴鸢白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想了想问,“那个师兄,有我对你好么?”
霜绛年摇摇头,又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
他神色复杂,似乎藏了许多心事,裴鸢白耐心道:“想说什么?师兄都听着。”
霜绛年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真挚的关切。
面对这样好的师兄,他不舍得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还记得我们是如何相遇的么?”霜绛年淡淡道。
“这种事怎么会忘?”裴鸢白津津乐道,“一百一十二年前的那个夏天,我第一次下山收药,不当心迷了路,还遇到了一群穷凶极恶的修士。多亏师弟路过施以援手,否则现在的我就剩一抔黄土了。”
他不由笑着感慨:“什么叫缘分天注定?我那时怎会知道,萍水相逢的过客,日后竟会成为我的小师弟?”
这是他们友谊的起点——也是一个虚假的起点。
袖袍之下,霜绛年的拳头攥紧,但他开口之时,却轻松得像讲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其实你在山下遇害,是我那位师兄亲手策划。他故意支使歹人伤你,又引我出手相救。所谓缘分,也是人为捏造,里面有太多肮脏的欺瞒。”
霜绛年别过脸,有些不敢看裴鸢白的眼睛。
他早该告诉裴鸢白真相,却一拖再拖,不是因为怕树敌,不是因为怕暴露,或许只因裴鸢白是个太好的人,他不舍得伤害对方,也不舍得割去这份友情。
霜绛年可以解释剖白,话到嘴边,却觉没有任何语言能弥补欺骗的伤害,只有一句苍白的“抱歉”。
身旁静了静。
不知过了多久,裴鸢白的声音传来:“这么说来……我还挺感谢你以前的那个师兄的。”
没有愤懑或怨憎,语气和平常无异,顶多有一丝未回过神的惊讶。
霜绛年抬眼看他,颇为意外。
裴鸢白挠了挠后脑,露出一个没有任何心机的单纯笑容。
“毕竟他让我们相遇了。如果没有他牵线搭桥,说不准你我就这么错过了,现在,我也就没有这么个玲珑聪慧的小师弟咯。”
霜绛年心里一直紧绷的那一根弦,彻底松了。
他笑叹一声,低低道:“你们师徒怎么都这么容易原谅别人?”
听了这话,裴鸢白却不高兴了。
“什么‘你们师徒’、‘别人’?”他纠正霜绛年的措辞,“是‘我们’,应该说‘我们’!”
“好好。”霜绛年浅笑着唤他,“鸢白师兄。”
他嗓音与平时没什么不同,裴鸢白却被这声“师兄”甜出了蜜糖。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以后都由我来做你的师兄。”裴鸢白轻揽他肩头,“虽然我们不比妖王那条大腿粗,但师兄会竭尽全力为你遮风挡雨。以后药宗、师门,就是你的家。”
霜绛年望着他,心脏里那块留有缺憾的地方,逐渐被温暖填满。
“……嗯!”他重重点头。
师父,师兄。
有师门的感觉,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