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见到蒋阮就站在他眼前,柳敏心中便涌起了一股酸酸的,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滋味的感觉。他有些踌躇道:“微臣很佩服郡主。”
“柳太傅过奖。”蒋阮态度依旧温和,却也拒人于千里室外,柳敏心中对自己陡然浮起一丝失望。他能在做出华美的文章,拿出优秀的国策,却不知如何与这从前引为知音的女子交谈。似乎说再多话,蒋阮的态度都是淡淡的。
露珠眼珠子转了转,在柳敏身上打了个转,心道这人还是个太傅,怎生就一副书呆子形象。傻乎乎的。
天竺却是皱了皱眉,自家少主不喜欢这个柳敏接近蒋阮,她自是一清二楚的。锦衣卫里还指望着多个少夫人,怎么能被一个太傅抢走。况且就以贴身丫鬟的眼光来看,蒋阮的性子也断然不是一个只知道国策文章的太傅能拿捏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柳太傅怎么能保护的了蒋阮。天竺低声道:“姑娘,时辰已过去许久了。太后娘娘那边……”
蒋阮点头,对柳敏笑了笑:“柳太傅,我还要去慈宁宫,便先走一步。”
柳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道:“既如此,告辞。”
蒋阮转身跟着天竺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柳敏在身后站了片刻,才有些懊恼的一拍脑袋,闷闷不乐的离开了。
待到了慈宁宫,杨姑姑瞧见蒋阮才松了口气,看了看里面,道:“太后娘娘今日有些不高兴,郡主多宽慰着些。”
“我知道了。”蒋阮点头。进了屋,果然见懿德太后倚在温厚的九子连绵福泽软榻上,长长的红宝石护甲有一搭没一搭的划着软榻的边缘。那软榻的边缘是用沉香木做的,护甲划过发出轻微的刺啦声音。懿德太后紧紧皱着眉,瞧着似有郁色。
蒋阮微笑着走过去,步子迈的极轻,懿德太后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瞧见蒋阮也是微微一愣,似乎是陷入了眸中久远的回忆,不自觉的轻声道:“元容……”
“皇祖母。”蒋阮开口道。
似乎被蒋阮这么一句话说的清醒过来,懿德太后猛然回神,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真是老了,眼也花了。”
面前的小几上正摊开着一副画,画卷上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与沙漠,一轮落日自天边缓缓落下,血色残阳照耀整个画面。远处一队骆驼悠然而过,似乎还能听见骆驼的驼铃轻响的声音。
蒋阮微微挑眉,画的竟是南疆?
懿德太后注意到蒋阮的目光,叹息一声,似乎疲惫至极,再也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只是道:“弘安,陪我坐一会儿吧。”
蒋阮温和的应了:“是。”
那一日到了最后,懿德太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蒋阮敏感的感觉到懿德太后心中一定藏着一个秘密,就如那副莫名其妙的南疆风景图画一般。然而这秘密懿德太后似乎并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上一世在宫中呆了多年也没听说过懿德太后的什么秘密,想来是连宣离也不知道的。
若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便是听说天晋国与大锦朝的这场战役中,本来大锦朝越战越勇,眼看着天晋国就要战败,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天晋国突然绝地复生,竟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本事,将天晋国的最后一击抵挡了回去。战局又重新僵持起来。
蒋素素自是又高兴了一回,再在府里遇到蒋阮的时候,时常故意提起此事。蒋阮自作是疯狗乱吠,蒋素素几次下来见蒋阮都无动于衷,便也扫了兴,干脆不再提,专心为过些时候的金菊宴做准备。
金菊宴是大锦朝的风俗,初秋时期菊花开了不少,由郡守夫人主持,邀请京中芳龄少女们小聚,少年们则在另一边谈论相交。虽说表面上瞧着是小聚不假,实则不过是各家夫人太太为自己相看女婿媳妇。大锦朝的风气倒还算是开明,也曾有在金菊宴上遇着的少年少女,最后成全一段美满姻缘,传为一段佳话。
蒋权或许终是意识到自己府中两个嫡女已经到了定亲的年纪,抛开蒋阮暂且不提,蒋素素却是蒋权的掌上明珠,自是要为她寻一个好夫婿。这一次也是请了夏侯府的大奶奶申柔一同带了蒋阮前去。
夏娇娇的画像也已送入宫中去了,这等场合自是不用参与的。随着蒋超在宣离面前越发得脸,夏诚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加上夏研之事本就是夏侯府理亏,便又同蒋府关系逐渐缓和,只作没有发生过那件事一般。
蒋素素前去金菊宴,蒋阮若是不去,势必会招来口舌。加之郡守夫人的帖子上也是上了蒋阮的名字,便与申柔一道前去。
许是将这次金菊宴看的极为重要,蒋素素却是整日在房中闭门不出,素心苑偶尔传来婉转的琴音,倒也算的上优雅动听。阮居里的几个丫头却是不以为然,夏研在佛堂里受苦,做女儿的偏生还有心思去赴这些个劳什子的宴会。当初夏研事事都为蒋素素着想,不想这个女儿却是个白眼狼。
蒋阮倒是未曾将这次金菊宴放在心上,每日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天竺见她如此倒是很欣慰,只心道少主的一番苦心到底没有白费。若是这养好的大白菜白白的让别的猪拱了,待少主回京定是要发怒的。咳,当然,蒋阮不是白菜,少主更不是……那什么了。
炎热的夏日终于慢吞吞的度完了最后一个尾巴,转眼便到了初秋,日头早已消了早些日子的毒辣,变得有几分温和起来。偶尔还能有几丝极凉爽的风,便是阮居外头的小花坛里,随意栽种的不知名的白色小雏菊也开放了起来——金菊宴要到了。
若是往常的金菊宴,蒋府里必是极热闹的。有上下打点的夏研,吩咐其中规矩的蒋老夫人,到处采买首饰的二姨娘,穿的美若天仙的红缨。那蒋俪自是飞扬跋扈如前,蒋素素再笑着做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像。蒋丹怯懦小心翼翼的讨好。蒋府里是不缺女人的,满屋子的红粉胭脂,自是数不尽的旖旎风流。
柳敏当时慌乱之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后来再想想此事,却是不由得深思起来。似乎从知道了当初那人是蒋阮后,柳敏时不时就会想到这个特别的女子。便是太子偶尔看见他的模样也会问:“太傅整日茶饭不思,可是有了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