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见楚千凝抱着小溶儿眼眶微红的样子,南月垚心头一软。再瞧着黎阡陌和顾沉渊似是在低声商量着什么,他想了想便抬脚朝他们走去。
“今日之事原是臣兄弟三人思虑不周,还望殿下莫要怪罪。”适当服个软,对他们将来有好处。
“长老是老臣了,又是凝儿的长辈,小溶儿的师父,论理我不该多言,只是这次的事实在太过荒唐了,望日后三思而后行。”
“是。”
“咿呀……咿呀……”
令众人感到奇怪的是,就在他们都对南月垚指责的时候,唯独有一个人和他们不同。
只见小溶儿朝他伸出了小肉手,让他抱着的意思。
错愕的看着这一幕,楚千凝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
才一日光景,这孩子就和三长老这般相熟了?
甚至……
连她这个娘亲都不要了!
在众人或惊讶、或气愤的注视下,南月垚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毫不犹豫的接过了小溶儿,可就在他抱过她之后,笑容却忽然凝滞。
然后,众人眼瞧着他的脸色从喜悦变成了震惊,再到郁闷,精彩至极。
所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黎阡陌。
淡色的薄唇微微勾起,他无声的笑着,眼底的戾气稍散,面色温润把小溶儿接过来递给了奶娘,“被褥湿了,去帮小殿下换下。”
“……是。”
怔怔的接过小溶儿,奶娘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尿了。
瞥见南月垚衣襟前的一块“水渍”,奶娘拼命忍住笑意,抱着小溶儿快步进了内间。
回想起她刚刚主动要南月垚抱的情景,大家心里都不禁觉得好笑。
这孩子是故意的吗?
这一路往北周而回,众人的心态都很轻松,大有游山玩水之势。
西秦那边已经传回了好消息,鹰袂假扮燕靖玄再现西秦朝堂,令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他只道燕晗生死不明,他无心再眷恋皇位,恐耽误苍生社稷,这才决定退位让贤,非是被燕靖予和黎阡陌联手设计。
如此一出儿后,西秦朝中便再无言三语四之人。
燕靖予亲往北周递上了降书,将西秦疆土双手奉上。
离开北周前,凤雪绮特意去送了他一程。
他已在沂水城的城门口等候多时,此刻见她一袭红衣策马而来,燕靖予的眼前不觉一亮。
“吁——”勒住缰绳,凤雪绮身手利落的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他面前,“缘何走的如此匆忙,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凝眸看着她这一身烈焰红衣,燕靖予不禁在想,大抵日后她和栾廷玉成婚时便是如此模样。
定然极美……
见他一言不发只盯着自己看,凤雪绮不禁皱眉,“燕靖予?!”
回过神来,他不大自然的笑曰,“难得卸下了身上的重担,我急于去放松享乐。”
他本就对皇位没什么兴趣,谋夺江山这种事更是不适合他,若非不愿有负皇兄,他从一开始就不会让自己活得那么累。
要是早些不理朝政四处玩乐的话,说不定会更早遇见她。
凤雪绮非是蠢人,燕靖予眼底的深情她不是看不出,但她却委实无法接受。
她能做的,也不过就是送他这一程。
人生的路还长着呢,她不是那个能陪她走到最后的人。
恐气氛太尴尬,燕靖予便不再多耽搁,随意笑笑便上马欲走,却被凤雪绮拦了下来。她递上素日佩戴的宝剑,语气真挚,“此物赠你,聊表心意。”
“多谢。”
燕靖予口中道着谢,可接下宝剑之后他却忽然拔剑而出,剑锋飞速的扫过凤雪绮的发,一缕青丝缓缓飘落,被他牢牢的攥在掌中。
“唰”地一声收剑回鞘,他竟又将宝剑退还给了她。
“你……”凤雪绮微怔。
“有此足以。”燕靖予扬了扬手中的一截发,笑容得意。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扬起马鞭狠狠的抽在了马背上,策马疾行,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凤雪绮的视野中。
但见远方尘土飞扬,点墨般的人影渐渐消失不见。
他说要游遍这大千世界的千山万水……
凤雪绮想,愿他一壶酒、一竿身,世上再无如他般快活畅意之人!
西秦和东夷这一投降,便使楚千凝之前对南月烟所言的办法得以施行。
藩王不可随意被册封,但南凉却有这个条件。
楚千凝正式更名为“南月凝”,为南凉王的正式继承人。至此,世人方知她的真实身份。
虽说她有南凉血统,但如今大陆一统,对这小小“岛国”形成包围之势,倒也不怕对方会犯上作乱。
因此,当南月烟与洛北忧提及此事时,后者欣然应下。
不过……
说完此事后,他便有些欲言又止的望着顾沉渊,斟酌了一下方才继续道,“朕也听闻世子妃已经诞下一女,也已经足月,那不知阡陌他……”
洛北忧的话虽未说完,却足以让在场的两人明白他的意思了。
孩子都已经满月了,是不是得“该上朝上朝、该登基登基”,别耽误他陪媳妇和孩子。
或许是意外于洛北忧的态度,以至于顾沉渊一时没有回答。
最后,还是南月烟迟疑的回道,“此事我会代为转达,不过阡陌他似乎有别的打算。”
“别的打算?!”
“具体的我们也不得而知。”
她也是无意间听到阡陌和凝儿说,好像是寻到了一举两得之法。
既能确保天下安定,又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朕知道了。”
话是这般应承,但其实洛北忧一点也猜不到黎阡陌的所思所想。他本以为对方野心勃勃,应当很急于施展自己的抱负才对。
如今心愿即将达成,为何反而不急了呢?
而洛北忧心中所想,在不久之后黎阡陌亲自进宫见他后,终于得到了解答。
彼时国泰民安,世间再无东夷、西秦、北周之分。南凉帝变为了南凉王,王爷世袭,仍旧为女子担当。
一应善后事宜都处理得当,洛北忧大赦天下,降下罪己诏。
为帝者,昏庸荒淫是罪、枉杀忠臣是罪,怯懦无为亦是罪,因此他下旨检讨自身,决定将皇位传于他的兄弟洛九天。
这个消息一出,朝野皆惊。
在有些人看来,黎家上位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也没想到临了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幸运的是,洛九天的继位并没有引起朝臣的不满。
首先,他是先皇后的嫡子,由他成为北周帝本就名正言顺;其次,他贤名远播,知人善用,又颇具将才,真可谓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
洛九天从来不是那种糊涂人,他不过分自谦,却也不会盲目自负。
由他当皇帝,他相信自己能做的很好,但他也知道,不是只有他才能当好这个皇帝。是以他的态度很端正,不过为民效力罢了。
身为皇族子弟,他也曾想君临天下,只是比起当皇帝,他更在意皇兄这位亲人,是以他只尽心尽力的辅佐他,不肖想那些不属于他的。
可如今……
看着面前那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洛九天弯唇笑笑,揉了揉九殇的发,“日后的路,便要你在为兄身边时时鞭策了。”
“幸与皇兄同行,定不辱命。”九殇认真的看着他,此刻尚不知自己即将掉进一个多大的坑里。
而这个坑,还是她家主子亲手挖下的!
新帝登基,改年号为“永兴”。
老一辈的朝臣如顾沉渊和季桁之流都辞官在府休养,新一辈如宋书虞等人崭露头角,成为了北周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才。
黎阡陌官拜丞相,辅佐洛九天这位新帝。
众人本以为黎家的两位公子均会出仕,却没想到黎阡舜辞了官,整日在府中陪媳妇。
当然了,他这么做虽然有私心,也是全家商量后的结果。
树大招风,黎家如今已经算是位高权重了,若连黎阡舜也跟着出来掺和一下,恐会令有心之人更加担心他们的势力。
与其整日勾心斗角被他们惦记着,不如他们自己先敛了锋芒。
恰好……
黎阡舜本也没什么野心,巴不得整日在府里陪莫轻离才好呢。
比起他,黎阡陌就忙碌的多了。
洛九天初登帝位,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他这个新晋的丞相自然也不得轻松。而且,不日便是万寿节,事情都赶在了一起,所有人都忙的脚不沾地。
这日黎阡陌回府的时候,南月凝毫无意外又已经睡着了,独留小溶儿自己眨着大眼躺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指在玩。
见状,黎阡陌不禁失笑。
连着好几日他回房看到的都是这般景象,他都习惯了。
南月凝没盖被子,只腿上搭着一条薄毯,明显原本没打算睡觉,实在熬不过去了才睡着了。
她总是试着等他,却终难熬到他回来。
自从生完小溶儿之后,她虽自己不说,可黎阡陌却看在眼里。她的身子大不如前,夜里总是畏寒,手脚冰凉的往他怀里钻。
他让遏尘给她把了脉,结果不过是产后体虚,并不大碍,但也得精心调理才行。
悄然走到榻前,黎阡陌见小溶儿正费力的扯着被子往南月凝身上堆,可她的力气实在有限,肢体也不够协调,折腾了半天也见有何成果。
偏偏……
这般贴心的行为还被自家亲爹给看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气氛瞬间变的尴尬。
其实对于南月溶过早明白事儿这件事,黎阡陌和南月凝谁都没有刻意逼问过她,尤其是南月凝,对于她的异常只当不知。
之前在南凉的时候黎阡陌还想着找这孩子好生谈谈,但后来想想也就作罢。
依照他对她的了解,多半会装疯卖傻的故作不懂。
就像此刻这样……
果断转身趴在被子上,小溶儿一副自己和自己玩的欢快的样子,对黎阡陌似笑非笑的表情视若无睹。
好在,他也没有逼问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