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是……”
奚连川的话还没有说完,梁冲又一嗓子嚎了起来:“啊啊啊!”
只见地上的阵法铭文突然从青紫色变成了鲜艳的橙红色,像火苗一样,“轰”地在雨中燃烧起来。奚连川和梁冲不自觉地倒退了几步,退出了阵法范围。被困在阵法中央的“周华清”突然没了声音,双脚离地,好像脖子那里有一根无形的线把他吊了起来。他身上几大关节处的竹叶镖“嗤嗤”几声,破体而出,在空中眼花缭乱地穿梭了几下,倏地没入了地上的阵法中。奚连川这时才看出来,这些竹叶镖就像针,串着极细的银丝,把“周华清”整个人钉在了这个阵法里。
雨仍在下,银丝在雨中泛着鱼鳞似的幽暗光泽。“周华清”的喉咙里持续不断地发出窒息的“咯咯”声。
树上的白衣男子一跃而下,轻盈得像只鸟,没发出一点儿声音。他没理会奚连川,只是落在阵法外,随手一扬,另一枚竹叶镖从他袖中激射而出。
奚连川叫道:“慢着!”
这白衣男子也当真是好本事,竹叶镖出手,眼看着就要没入“周华清”的眉心,竟然说停就停。那小小一片叶子就这么悬停在雨中,“周华清”疯狂地拧着头,试图躲避这致命一击。但他被穿得太牢,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发出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吼叫。
白衣男子不紧不慢地转过脸,看着奚连川:“阁下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奚连川先行了一个门中的礼。白衣男子看着他的动作,拧了一下眉头,嘴里发出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奚连川假装没听到,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奚连川本想单手将令牌交出去,然后又想起来此人是无易岛中的前辈,按照规矩,他得双手奉上,可他手里又持着剑。一时之间,奚连川竟然打不定主意是该把剑放下还是让梁冲拿着,正手忙脚乱,那白衣男子已经不耐烦等了。他右手往空中一伸,那令牌像是自己会飞,一下子从奚连川手里掉进了他手心。
白衣男子低头扫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奚连川:“俗门弟子?”
奚连川指着“周华清”:“师祖立下的规矩,俗门弟子不可杀。请前辈手下留情!或许还有办法能救他!”
白衣男子一时没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奚连川,眉头越皱越紧,好像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
“你……”他伸出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鬓角,“那个,我问问清楚啊,你说的师祖,是芥舟圣人吗?”
奚连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茫然地点了点头:“正是。”
白衣男子双手抱胸,换了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那你还真是无易岛上的人?”
奚连川又点了点头,在他的目光下感到更不安了。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没再问话,只是轻轻地扬了扬手指。梁冲又是一声惊叫,奚连川转头一看,只见那枚悬停在半空中的竹叶镖“嗤”地一声钉进了“周华清”的眉心。奚连川还没来得及阻止,地上燃烧着的铭文突然蹿了起来,火舌顿时把“周华清”吞噬。只听轻轻地“噗”一声,“周华清”那层皮就像一个劣质的口袋一样,整个从他身上脱离了下来,被火烧得残破不堪。而在那层皮下,根本就不是人的骨肉,却是一块乌黑的木牌。那木牌一尺见方,刻满了诡异的铭文,而竹叶镖正好钉在起笔处,一条裂缝顺着竹叶镖嵌进去的地方蜿蜒向下。“周华清”的皮烧完的一瞬间,那块木牌也裂作了两半,“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奚连川瞠目结舌,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
白衣男子这才续上了刚才的话:“那你看不出来,他已经死了吗?”
这都让人做成人皮套子了,还“不可杀”呢。
他把那木牌子捡了起来,给奚连川看:“傀儡术,认不出?”
奚连川没说话,他紧紧捏着手里那把佩剑,胸口微微地起伏了两下。
白衣男子本来还想问他师承,但看他这幅神情,也不准备问了。他是追着着这东西的血腥气一路过来的,藏在林子里看这俩小子好一会儿了。那个细皮嫩肉,一惊一乍的确实是个凡人没错。但这个手里佩剑的小子,倒有些古怪。他会一点儿很基本的法术,也知道无易岛中仙门的规矩,应该是修道的同门。但看他这废物的样儿,白衣男子很不想认下这个晚辈。
如今世道不同了,各大仙门都隐匿起来,很少出来行走。门中弟子要出岛,少说也得有个五六十年的修行,断不会这么丢人现眼。再说他那柄佩剑,看了他半天,也没拔|出来。多半是偷了哪个修为比他高的师兄的剑,原主直接封剑了。白衣男子暗自摇了摇头,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这小子,八成是从无易岛上逃出来的。
这也没什么稀奇。入仙门修行不是什么美差,长生之路孤清,家人注定要先走一步,所以入得仙门,第一条就是要断尽六亲。光是这一条,就很少有人做到。无易岛上有许多人都是因为修行太苦,实在思念家人,便偷偷出岛去。芥舟圣人慈悲,从不阻拦,但这些人也不会再找得到上岛的路。有些人会就此投入无易岛的俗门,所以这小子跟那“人皮套子”厮混在一起也不足为奇了。
白衣男子为难地又挠了挠自己的鬓角:“那什么……”
怎么安置他们,也是个麻烦。
“要不你们俩就从这儿打道回府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一副准备一走了之的样子。
奚连川忙出声叫住他:“前辈!”
“我就当没见过你。”白衣男子头也没回头,还觉得自己很贴心,“你早点儿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