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连川叹了口气,更觉得这小姑娘可怜。除非是八字特别轻的人一生下来就少魂火,一般人若是丢了肩上的魂火,必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或者是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他猜想,多半是家人们都因为瘟疫不在了,这小姑娘才会这样。
梁冲不明所以,悄声问他:“什么意思?这丫头是个傻子?”
奚连川懒得理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了一锭碎银子交给那小女孩:“喏,拿着。”
那小女孩没接,她的意识好像清明了一些,视线下移,静静端详着那碎银子。
奚连川又道:“你以后一个人过日子,肯定有用得上的时候。谢谢你今晚让我们避雨。”
梁冲见奚连川这样,赶紧也掏银子出来。他身上带的银两可大得多,足斤足重的一块银饼子,上面还刻着台郡府的铸印,约莫能把连着农舍前后的田都一块儿买下来。他也不计较,就往那女孩手里塞。女孩这回接了,攥在手心里,眼睛一眨,竟然“啪”地掉下来一大颗眼泪。
“哥哥。”
梁冲:“叫我?”
小女孩确认一般,又叫了一声:“哥哥。”
梁冲:“这……”
他茫然地抬起头,对着另外两人无辜地摆了摆手:“不是我……”
洛寒枝想了想,又问那小女孩:“你哥哥在哪里?”
小女孩抬起头,她的眼泪落得很凶,但始终没什么表情,好像落泪的只是她躯壳里另一个不相干的人。然后她抬起手,指了指里面更幽黑的一扇门。
梁冲感觉自己的头皮一下子炸了,洛寒枝和奚连川马上就要过去推门,他不敢靠近洛寒枝,只能一把拉住了奚连川:“不行不行!”
奚连川莫名其妙:“又怎么了?”
梁冲压低了声音:“她哥哥不会还死在里面呢吧!”
奚连川眉头一皱,其实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要真是哥哥也生病死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家,想必也没办法自己处理尸体。
梁冲急得嗓子眼都快往外冒烟了:“靠近尸体也会染上的!我们快走吧!”
但他说得太晚了,又是“吱呀”一声,洛寒枝已经推开了门。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里面的房间。同样的狭小,同样的土墙,从门口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张简陋的床,床上还铺着被褥。梁冲屏住呼吸,发现那床上并没有尸体。房间里是空的。
奚连川厌烦地看了梁冲一眼,把他甩开了,跟着洛寒枝走进了那间房间。
烛台仍在洛寒枝手中,他往里面走了两步,发现这个房间有窗,窗下还有一副桌椅。他顺手把手里的烛台放下,一灯如豆,勉强照亮了台面上的东西——几本书,都旧得卷了边、脱了线,一支毛笔,笔尖秃了,笔杆也有了裂缝,随意地扔在台面上。一个藤条编的匣子,些许杂物,黑黢黢的也看不清是什么。
奚连川见他微怔:“师叔?”
洛寒枝:“她哥哥竟还是个读书人。”
他话音刚落,窗外本来持续不变的雨声里突然多了一个动静,像有人压着嗓子叫了一声。奚连川和梁冲都吓了一跳,唯独洛寒枝不为所动,伸手打开那个藤条匣子,从里面翻出来一块东西,“看。”
他手里是一块丝帕,掀开来,里面包着的也是一块银饼子。最让人惊讶的是,那银饼子上也有一个台郡府的铸印,只是和梁冲给出去的那块不一样,这块银饼子边角残缺,有被绞过的痕迹。
就在那一瞬间,梁冲突然忘记了他对洛寒枝的敬畏,劈手就从他手里抢东西。但他抢的不是那块银饼子,而是包着的手帕。那块银饼子因此从洛寒枝手心跌落,掉到了桌子底下。梁冲毫不在意,展开了那方丝帕,想确认某些东西。在烛火的映照下,分明可见丝帕一角绣了一对鸳鸯,里面还包着一缕头发,用一根丝带系着,很明显是定情的信物。
梁冲看着那缕头发,脸色难看极了。
奚连川:“梁公子?”
洛寒枝看好戏似的:“看来梁公子想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奚连川还没跟上:“啊?”
洛寒枝打量着梁冲的神色:“这是谁的头发?你妹妹的?”
梁冲咬紧了牙,不想回答。
洛寒枝:“总不能是你娘的吧。”
梁冲猛地抬头,看起来好像想冲上来揍他:“你!”
奚连川赶紧摁住了他:“梁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