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筤:“我自会在此地设禁制。”
洛寒枝:“那你还骗她。她等到下辈子投胎哥哥都不会去接她。”
仲筤:“……”
转世为人,鸟性不改。
洛寒枝没听到他腹诽,吊儿郎当地转过去叫梁冲:“大少爷,哭丧哭完了吗?准备下山了。”
“你们,先下山,我随后……”梁冲一边说,一边抻了一下脖子,好像十分痛苦,“随后就到!”
奚连川困惑道:“梁公子?”
洛寒枝无所谓,他着急去看看那彩画,没工夫在这儿看梁大少爷哭丧。“行。”
奚连川只好跟着出去,一边还回头叮嘱梁冲自己下山小心。
一行人随即从山洞里走了出来。仲筤走在最后,临走还在洞口设了个禁制。峭壁上下去的路不好走,好在已经是天光大亮,看得很清楚。洛寒枝和仲筤两个人如履平地,奚连川费劲地跟在后面,把小女孩抱在了怀里。时不时还要伸手捂一下她的眼睛,因为山间散落着一些残肢断臂,是昨晚那些活死人留下的。
诚如仲筤所言,天一亮,活死人就重新爬回了坟。那些坟堆上的新土松松散散,还有不少干脆敞开着,露着里面的空荡荡的一卷草席,大白天看起来也阴森可怖。日光之下,每一家农舍的凋敝都无所遁形,他们一路走过去,看得清清楚楚,所有的房子都是没人的状态,门窗破损,檐边生草,农田几乎完全被坟堆所占据了。
总的看起来,整扇门都从合页上脱落的罗家,竟然还算是最有活人气的。
奚连川把罗小妹放下,便照着洛寒枝所说,去绕着村里的坟堆划地火阵了。仲筤俯身叮嘱了小女孩两句,让她去收拾一些用得上的东西,以后便跟着那位梁公子去台郡。眼看着罗小妹进了里屋,他才站直了身子,看见洛寒枝就站在堂间,仰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副彩画。
“像我吗?”洛寒枝问他。仲筤也站到了他的身边,仰起头看了一眼。那彩画残缺了一大块,上面的人半个身子都被撕破了,但脸仍然看得清楚。洛寒枝眼型上挑,看着很神气,到那画上,便成了说不出来的邪性。
仲筤没答他这话,转了个话头问:“你知道上哪儿去抓魑吗?”
“不知道。”洛寒枝老老实实回答,“他受了伤,多半会逃回自己的老巢。我问问这里哪座山风水不好,应该能找着。还是说……”他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仲筤,“你打算省我一点儿功夫,直接告诉我?”
仲筤:“何出此言?”
还装傻。洛寒枝冷笑一声,也跟他装傻。
仲筤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愿意救罗延却又放任魑在这里作乱,处处都透着诡异。洛寒枝没跟他深究,只是因为他看起来本事在自己之上,而且至今还未阻挠过他什么。他游历人间太久了,知道有些人遇上了,相安无事是最好的。既然仲筤不愿意说,洛寒枝也就不问了。
反正从梅川村出去就分道扬镳,只要仲筤不来阻挠他抓那条长泥鳅,洛寒枝可以只当没遇见过这个人。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便沉默着仰头继续看那彩画。里间传来不小的动静,那丫头也不知道是在翻柜子还是把柜子整个推倒了。但是外面两个人各怀心事,谁都没在意。
“这个九雒……”洛寒枝指着画上的人,随口一问似的,“做了什么,被奉为魔君?”
仲筤不假思索地回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什么了?”洛寒枝笑了一声,“如此袒护他……我就说你是看在这个九雒面子上吧。”
仲筤似是回答不上来,半天没说话。
洛寒枝道:“随口一问罢了,你不愿说就算了。”
他这么一说,仲筤反倒如鲠在喉,半晌,主动道:“五百年前,他把鸿蒙大阵撕开了一道口。”
洛寒枝眨了眨眼:“什么阵?”
仲筤知道他听清楚了,没再重复。
只是一道口子而已,虽然很快就被补上了,但浊气四散,天下妖魔如获新生,自此将九雒奉为魔君。
“还真是胆大包天。”洛寒枝点评了一句,“后来呢?”
仲筤看着他:“什么后来?”
“他上哪儿去了?”洛寒枝问,“这么多年,也没听说有个魔君兴风作浪……”
里间的动静更大了,那丫头好像要拆家。奚连川的声音同时从敞开的大门里传进来:“师叔!阵好了!”
洛寒枝没理,他直直地盯着仲筤的眼睛看。
“他死了。”仲筤和他四目交接,“玄雷之下,形神俱灭。”
外面“轰”地一声,地火冲天而起。里间随即传来了更响的“咚”一声。
洛寒枝和仲筤几乎是同一时间意识到不好,一前一后冲进了里间。只见罗小妹伏倒在地,因为痛苦,十个手指全都深深地扣进泥地里,指甲根根断折,血流一地。她抬起脸,眼中也全是血泪,脖子里青筋暴起,她似乎想说话,但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她染血的手就这样伸出来,指着仲筤,向他求救一般,然后就在两个人惊诧万分的注视下,绝望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洛寒枝:“怎么会……”
就在同一时间,仲筤突然倒退一步,伸手捂住了胸口,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火光冲天里,他听见山洞口的禁制生脆一响,碎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