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内,赵修槿面无表情道:“继续查。”
池晚摆好棋笥,比划一个请,“若是找到五皇子,殿下打算如何做?”
赵修槿执起棋子,落在偏右的小目上,“看他是怎么想的,若是想回宫,阻拦之。若是不想,掩护其脱离郑全贵的掌控。”
池晚也捻起棋子,“用何种手段阻拦呢?”
稍许过后,赵修槿吃了池晚一片黑子,才道:“随意。”
这话让池晚再次从赵修槿身上感受到了属于皇储的冷酷,而上一次感受到这种气息,还是在辽东安阳大战那会儿,他奉旨前去监军,在尸海中瞧见手握雁翎的太子走来,眼里是对战俘的冷漠无情。
而此刻这句随意,无外乎是不讲情分的。
“臣明白了。”
正月初四,洛阳城。
宁乐睡了一个懒觉,醒来时,屋里漆黑一片,清越不在身旁。
自打入了洛阳,清越时不时就会出去,临到傍晚才心事重重地回来,可今儿不知怎地,已过戌时还未回来。
宁乐心里打鼓,总感觉清越有事瞒着她。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门口传来脚步声,清越正站在外间抖落身上的雪沫。
“外面下雪了?”宁乐靠坐在床上,若有所思地问道。
清越在炭盆处烤了会儿火,才走进里间,手里拿着两个纸袋子,“小姐饿了吧,我从外面打包了饭菜,需要加热一下。”
宁乐盯着清越冷峻的面庞,笑问道:“哦,还没到破五呢,饭馆就开张了?”
清越手上动作一滞,点了点头,“寻了几条街才找到的。”
“寻一家饭馆需要出去两个时辰?”
清越背对她烧起泥炉,将饭菜放在上面煨烤,并没打算回答她的问话。
宁乐眼底笑意渐灭,僵持着不再讲话,等清越将热好的饭菜端过来,她也没有要食用的意思。
“小姐没胃口?”清越坐在床边,用勺子舀了一口小米粥,递到宁乐嘴边,“先喝点粥,你想吃什么,我再去买。”
推开勺子,宁乐直视他那双狭长的眸子,“咱们何时启程?总不能一直待在洛阳吧。”
他们已经来此十天有余,清越总是以“年节”为由滞留此地,可宁乐不傻,早已察觉他的异常。
“等出了正月,天气回暖再走吧,这样你也能少遭些罪。”
宁乐脸色更差,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等过了年节,肚子就大起来了,不是更遭罪。清越,你有事瞒着我。”
从小到大,清越是最忠诚的护卫,从不会忤逆她的话,更不会欺瞒她,可此刻,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男子变了,变得深沉难以琢磨,他的眼中不再全是她。
清越放下粥碗,去握她冰凉的手,“这几日太冷了,地面结了厚冰,不宜出行,咱们再等上十日,十日后我一定带你离开。”
宁乐见他避重就轻,不免来了火气,刚想发作,眼前忽然一花,整个人歪倒在清越怀里。
清越也觉得头昏脑胀,放下宁乐,扶着墙壁走向客房门口,拉开门时,见拿着迷烟的郑阙站在门外。
“放肆!”清越冷声呵斥。
郑阙笑笑,掏出醒脑的鼻壶放到清越鼻端,“奴才也是怕贵人为难,想让宁大姑娘冷静冷静。”
前不久,被赶出宫的郑阙没听郑全贵的警告,连夜赶来洛阳寻到清越,还带了不少宫廷秘辛。
是的,清越真正的身份是已故孙贵妃之子,消失已久的当朝五皇子。
当年太子将他送出宫时,他还是一个两岁的小娃,在出宫不久后,遭遇追杀,与太子的侍卫走散,幸被打马经过的郑全贵抱了回去。
之后,郑全贵将他抱到一个神秘男子身边寄养,他便做了那人的养子,直到七岁那年,又被养父“丢”在大街上,被宁乐捡了回去。
自此,他成了宁府的下人,却也是神秘男子和郑全贵共同行的一步险棋。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谁会想到,堂堂五皇子会沦落成一个无姓氏的奴。
那些年里,神秘男子和郑全贵派了很多人教习清越本事,贵公子能够掌握的技能,清越一样也没落下。
这盘棋很大,清越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生母是被嘉和帝挟持入宫的臣妻,最后落得香消玉殒。
在街坊里,流传着各种各样关于皇帝和臣妻的蜚语,清越是听着这些糟心事儿长大的。他算是背负着母族的血海深仇,而他仇视的人正是嘉和帝,哪怕他是自己的父亲。
郑全贵就是利用他对嘉和帝的恨,促使他成长为最锋利的刀刃,日后能给予皇族绝命一击。
可清越并非会轻易被他人左右,然而,私奔一事,让他意识到权力的重要,加之郑全贵不遗余力的说服和挑拨,使他的恨开始发酵。
客栈内,清越冷着脸问道:“郑全贵那边如何安排的,养父何时来洛阳?我这边等不了了,十日后必须启程。”
郑阙替清越理了理歪斜的衣襟,笑道:“那位大贵人实在是忙不开,不过郑老会尽快安排的,可十日太短了。”
直到现在,清越也不知养父的身份,他所了解的一切都是通过郑全贵牵线搭桥的。
对于这个答复,清越显然是不满的,“那我明日就启程了,有些事,等我从扬州回到京城再说吧。”
郑阙觑了一眼屋里,提醒道:“贵人需记得,心有牵绊最误事。”
清越横眉,眼底卷起凛冽寒意:“我的事,需要你一个奴才来插手?”
郑阙忙低头服软,连连赔不是。
——
深夜云迷雾锁,赵修槿回到宁瑶的闺房,见小妻子正坐在灯旁穿针引线。
赵修槿走过去,单手捂住她的眼睛,“夜里别刺绣,伤眼睛。”
宁瑶“唔”一声,将绣棚放进线篓,后仰靠在他身上,“殿下怎么才回来?”
“跟池晚商量些事情。”
一提池晚,宁瑶就想起那个被塞在枕头底下的挂坠,不自觉咳了下,“明日破五,我娘问殿下想吃什么馅料的饺子,也好让人提前准备。”
破五吃饺子是习俗,可赵修槿已有十五年没有在烟火气十足的地方吃一顿饺子了,淡笑道:“都行。”
宁瑶拿开他捂在自己眼前的手,扭过腰肢抱住他,“殿下别这么无欲无求的,你就提一种馅料吧。”
望着小妻子的笑靥,赵修槿心中微暖,附身抱住她,“那就吃萝卜馅吧,宁府的小萝卜被我拔走了,正好洗洗切切包成饺子端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