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纪征气定神闲地进宫了。
纪衡看到纪征,半句废话也没说,直截了当地问道:“他在哪里?”
纪征淡定装傻:“皇兄指的是谁?”
纪衡却不吃他这一套:“你知道是谁。你把他藏在哪里?是在你王府,还是在别处?你翅膀硬了,本事也不小了,御前的人都敢劫。”
“皇兄,臣弟冤枉。请您把话说清楚,我也好知道我被安了什么罪名。”
纪衡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怒火:“朕再问一遍,田七在哪里?”
纪征笑道:“田七不是皇兄最喜欢的太监吗?您自己的人不见了,怎么反倒来问我?”
他把“喜欢”这两字咬得极重,纪衡听得皱了一下眉。看着眼前的纪征如此淡然,一点儿也不为田七的失踪而担心,若说此时和他无关,纪衡真是打死也不相信。
纪衡有些无奈:“阿征,你这是何苦呢?”
“皇兄说的话,臣弟又听不懂了。”
“你喜欢田七,对吧?”纪衡问道。
纪征嗤笑:“这话,臣弟若是原话奉还,料也不会错,皇兄你说是不是?”
纪衡便沉吟不语。
纪征又道:“想当初皇兄教导臣弟莫要走上断袖的歪路时,是何等正义凛然,今日再看看皇兄的所作所为,倒是好一场笑话。臣弟真的很好奇,皇兄在玩弄太监时的所思所想,您不恶心?不惭愧?不怕纪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你?”
“阿征,住口。”听到纪征越说越激动,纪衡只皱了一下眉头,并未见多么恼火。
“怎么,皇兄莫不是心虚了?您这样说一套做一套,实在难为臣弟表率。”
“朕有儿子,你有吗?”
“……”
“朕后宫里一群女人,你有吗?”
“……”
纪衡冷笑:“你以为你现在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与朕说这些话?你也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你非要说朕的表率,朕表率过了,你不学,专拣着不好的学,到底是朕没表率好,还是你根本不学好?朕不过略微喜欢一个奴才,你身为朕的弟弟便揪着不放,你到底是朕的兄弟,还是朕的仇人?”
“臣弟也是为皇兄好。”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整天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倒是喜欢田七,可田七从未中意于你,你这样强买强卖地把人拐走,有什么意思?再说,你连王妃都没娶,子嗣都没有,就净想着这种东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底是谁对不起列祖列宗?”
纪征低着头,眸光转了一下,突然说道:“皇兄说得在理,无论臣弟怎样,总要先把王妃娶了,有人管家才好。”
“你倒是转得快,还不算无药可救。”
“只是男女姻缘太难思量,臣弟一时未找到心仪女子,请皇兄莫要为臣弟心急此事。臣弟只要皇兄一言,倘若他日臣弟果然遇上钟情的女子,无论对方家世才貌如何,都要请皇兄成全。”
“那是自然。”纪衡只道这是纪征的缓兵之计,便也未多想,他现在关心的也不是这个,“现在告诉朕,田七到底在哪里?”
好吧,又绕了回来。纪征只好继续装傻。
纪衡突然有点不耐烦。他走下来,走到纪征面前,平视自己这个弟弟。纪征垂着眼睛不去看他皇兄,表情自然又镇定,没有任何被人戳穿之后的紧张或不自然。
纪衡一把揪住纪征的衣领,目光阴狠,冷冷说道:“阿征,你是朕的亲弟弟,朕不希望因为一个奴才而造成我们兄弟失和,你说呢?”
纪征继续油盐不进:“皇兄所言极是。不过这一切全在皇兄决断,您做什么,臣弟接着就是了。”
纪衡揪着纪征的衣领,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他脖子上一根红色的丝线。纪衡莫名就觉得有些熟悉,他突然伸过手去用力一扯,细细的丝线立时被扯断,一个淡黄色的丝绸小包晃晃悠悠地被他拎了出来。
纪征急忙上手来抢:“还给我!”
然而他虽出手快,却终是晚了一步,纪衡早把那小包握在手中,定睛一看,可不是熟悉嘛,他自己就有一个,正是田七那日去三清观求来的护身符。
一个护身符,他竟然用来讨好两个人。纪衡登时心头火起,怒问道:“这是他给你的?”
“明知故问。”纪征说着,又要来抢。
纪衡却背过手连着后退几步,与纪征拉开距离:“别过来。”
纪征知道自己抢不过,只好停下来,板着脸与纪衡对视,冷冷说道:“身为天子,九五至尊,竟然从旁人身上抢东西,皇兄的私德实在令臣弟叹为观止。”
纪衡紧紧攥着那小小护身符,恨不得将它一下攥成齑粉。田七竟然主动给纪征护身符,看来未必对他完全无意,如此一来,就不知道那小变态是被迫去了王府,还是主动走进去的。想到这里,他的心头就好像火烧连营一般煎熬难受。
“皇兄,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护身符,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纪衡咬着牙缓缓出了一口气,终于把心头差一点儿爆发的怒意压下去,他平静地看着纪征,说道:“阿征,朕一直忘了提醒你一件事。当年贤太贵妃薨时,母后本意是将她降等发葬,但朕想的是皇家脸面总要顾及,人死为大,从古至今太妃死后还要夺封降级的,从未有过,因此追封了她皇贵太妃,葬于皇陵。她生前是让父皇神魂颠倒的女子,朕又网开了一面,许她葬得离帝陵稍稍近了一些。”
死去的贤皇贵太妃就是纪征的生母,她死去的时候纪征才十二岁。纪征那时候一切做不得主,全凭太后和皇上决断。他突然警惕地看着纪衡:“你什么意思?”
“朕的意思是,朕能给出去的东西,也能拿回来。你明白吗?”
纪征不自觉地摇头:“我不信。人死为大,你虽然是皇帝,却也不能随意处置父皇的妃子,否则你会被天下人骂死。”
“阿征,别拿父皇来压朕,朕不吃那一套,”纪衡说着笑了笑,又道,“再者说,朕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其他人做的时候,朕不加阻止便可。”
皇帝后面还站着个太后呢。贤皇贵太妃再高贵,在太后面前充其量就是一个高贵的小妾,太后对她真是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她老人家本来就对这个狐狸精恨之入骨,别说降等了,就是褫夺封号、迁移墓葬的事儿,她都能干出来。
其实纪衡是一个特别爱憎分明的人,他也讨厌那位太贵妃,之所以保全她,一个自然是为了全他们母子的好名声,另一个原因,也是为了日后好拿捏那位弟弟,谁知道他以后会长成什么样。这不,现在就用上了。
纪征听到纪衡如此说,明白了他的意图,再也无法气定神闲下去:“皇兄真是好心计,当初风光大葬了我的母妃,不会就是为了今日的以此相逼吧?”
“你以为朕想逼你?是你自己太过执拗。”
“就为了一个太监,而以父皇的妃子相要挟,皇兄好大的手笔。”
“你用不着说这样的话。朕给你半天时间考虑,今天晚上朕就要见到他。”
纪征低头不答,过了一会儿,他问道:“皇兄如此在意一个太监,就不怕太后知道?”
纪衡虽面上不露声色,拳头却不自觉地握紧,他面无表情答道:“太后知道了,自然于朕没好处,但于你更没好处。此事若是被人知晓,最容易受到连累的就是田七,你若能心安理得地看他吃苦,尽管去告诉太后。”
纪征无话可说,虽心内不甘,却只得说道:“臣弟先行告退。”
“去吧,别忘了,朕今晚要见到他。还有,”纪衡眯了眯眼睛,虽与他平视,目光中却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朕要看着你亲自把他送回来。”
“阿七,对不起。”纪征再次找到田七,眼圈有些发红。
田七看到纪征右脸红肿,脸上清晰可见五个指引,她一时十分难过:“这是……他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