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蛊毒

“太好了!其实我娘子最想看的是皇后。”

……所以他这当皇帝的只是个赠品。

叶蓁蓁发现纪无咎很不对劲。

首先,他虽然是个小白脸,但脸上不像戏台上的曹操似的,纯白无血色。相反,由于这家伙从小练武身材倍儿棒,所以脸色一直是十分红润健康的。而现在,他的脸似乎十分苍白,跟营养不良似的。这是一个渐变的过程,叶蓁蓁起初没注意到,结果突然有一天,她在灯火下看着他,就觉得他那张俏脸像冰雕一样,冰冷无生气。

……这还了得!

另外一个可疑之处是,这流氓近来竟然十分规矩。叶蓁蓁现在正在安胎,纪无咎对她体贴入微,肉麻得连素月都看不下去,两人自然不能行房。但是纪无咎一点怨言没有,规矩得像个太监,叶蓁蓁太了解他了,这不正常!

还有,他总是在她面前乐呵呵的,还经常逗她说笑,但是叶蓁蓁就是知道,他是装出来的。一开始她以为他是遇到什么棘手的政事,加上他确实跑坤宁宫跑得不那么勤了。叶蓁蓁绝对相信纪无咎的手腕,因此没问,以为过几天就好,却没想到这个状态持续了十几天,再加上发现他在床事上成了无欲无求的圣人,然后又突然发现他脸色越来越差……

叶蓁蓁不知道纪无咎遇到了什么事儿,但知道肯定小不了,而且他还故意瞒着她。她想直接去问他,可是又怕他不说,只好迂回一下,先找冯有德问了问。

本来也没指望能从冯有德嘴里问出什么,谁知叶蓁蓁一问,冯有德连客套话都不说了,扑通一声跪下,再一抬头,老泪纵横。

叶蓁蓁吓了一跳:“皇上到底怎么了!”

“皇后娘娘,皇上他近来经常咳血。皇上怕皇后娘娘忧心,一直令奴才不准向娘娘说,只是皇上他身体每况愈下,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奴才六神无主,只好请皇后娘娘示下!”冯有德在皇宫里混的年头比叶蓁蓁的年纪都大,这会儿规矩礼节什么的也不顾了,一边哭着一边把纪无咎给卖了。他是个人精,自然早就看出皇上和太后之间母子离心,虽然面上维护得还像那么回事,但也就那么回事了,皇上有个不好,最能做主的还是皇后娘娘。娘娘人霸道,娘家又硬,对皇上也是一心一意,于是他冒着违抗圣旨的危险把近来纪无咎的状况给叶蓁蓁讲了一遍。

叶蓁蓁听完,脑子嗡的一下,苍白着脸色呆了好一会儿才稍微镇定些。她沉声问道:“太医到底诊出是什么病没有?”她还担心是太可怕的病,冯有德不敢说出来。

“没有,太医只说皇上是血气虚弱,所以一直吃补血的药。”但不见好。

纪无咎把这事儿捂得严,冯有德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叶蓁蓁觉得密探可能知道,但是把密探叫过来,也就相当于直接问纪无咎了。

她觉得这事儿不对劲。纪无咎倘若只是生病,是不会瞒着他的。除非他得了什么十分了不得的病,但这也说不通,因为太医目前还没诊断出来。

可是连铁太医都诊不出来的病症,这病肯定轻不了。叶蓁蓁不由得心头一紧,转而又是疑惑,就算铁太医诊不出来,纪无咎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瞒着她,必有别的原因。

是什么呢?

她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问冯有德:“皇上病倒之前之后,可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仔细报来。”

冯有德答道:“皇上曾经去过一次芭蕉阁,他与贵妃说了几句话,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悦。”

“还有吗?”

冯有德左右看看无人,压低声音说道:“皇上下旨让芭蕉阁里那位主子禁足,且是密旨,不许贵妃声张。乾清宫值班的暗卫也少了一批。”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泄密了,多泄几次也无妨,反正脑袋只够砍一次。

禁足就禁足,还发密旨,一看就是不寻常,这分明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叶蓁蓁一寻思就明白了,少了的暗卫搞不好也是去监视柏香如了,这事儿必和柏香如有关。

于是她让冯有德回去好生伺候皇上,然后转头去了芭蕉阁。

此时已经快要中秋,芭蕉阁的芭蕉都枯了,触目凄凉。柏香如站在庭院中赏秋,心情比眼前的芭蕉还要凄凉几分。

他果真宁死也不来她这里,难道叶蓁蓁那个贱人真的比他的命还重要吗!

柏香如眼中划过一丝愤恨,看你能撑到几时!

叶蓁蓁就是这个时候火急火燎地来到芭蕉阁,把柏香如传到内室,关了门两人密谈。

柏香如以为叶蓁蓁是来和她讲条件的,其实叶蓁蓁只是想先来打探一下情况——她怕纪无咎不跟她说实话。这浑蛋别的都好,就这一点可气,出了事儿喜欢一个人扛着。

于是柏香如也没什么隐瞒,把自己干过的事儿承认了,还重点渲染了一下那桃花蛊到底有多可怕。

叶蓁蓁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给他下的蛊?又是如何得手的?”

柏香如早就豁出去了,这会儿笑得很有几分变态:“你回宫之前好几天我就下上了,却没想到他竟然能挺这么久。皇后娘娘,皇上对您可真是不离不弃啊!”说着,嘴角扯出一丝讽刺,之后又有些快意,心想,他再对你不离不弃,到头来还是得归我,就不信堂堂九五之尊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江山,放弃生命。

叶蓁蓁听罢点点头,又问道:“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柏香如开始喊价:“我要当皇后,我还要你在他面前消失。倘若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留你一命。你若是不答应,就不是真心爱他,他若是知道了会怎样想?”

叶蓁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这条件有点大,你让我考虑一下。”

“好,皇后娘娘想要考虑多久我无所谓,只是不知道皇上还能撑几天。”

“这个你放心,我会尽快给你答案……我现在有另外一件事想做。”

“娘娘想怎样?”

叶蓁蓁慢悠悠地卷起绣着暗纹滚着金边儿的华丽衣袖,莲步轻移,走到柏香如面前,离她只有一尺的距离。

柏香如站起身,毫不畏惧地和她对视。她现在手里有筹码,于是胆子也肥了,皇后算老几,早晚让你跪着求我!

叶蓁蓁没有跪着求她,而是一扬手,啪的一下扇了她个脆响。

柏香如没有防备,被扇得眼前直冒金星,她捂着脸,怒道:“你敢打——”

最后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叶蓁蓁又甩了她一巴掌。

柏香如一生履历丰富,各个阶层的女人都见过,大家闺秀自然也见过不少,却从来没见过这种几句话不高兴就撸袖子揍人的大家闺秀。

于是她就有点蒙,结果就是第三个巴掌甩了下来。

叶蓁蓁很厚道,两边脸都照顾到,怕一边高肿一边平平的不对称,不好看。

柏香如虽然号称不怕叶蓁蓁了,可那也是有了筹码故意给自己壮胆,在等级森严的后宫,她身为后妃,见了皇后有一种天然的畏惧,这种畏惧印到骨子里,一时半刻改不了,于是她不敢反抗。

就这么着又挨了两下。

柏香如终于在满眼金星中意识到,她可以跑啊!可惜她刚意识到这一点,叶蓁蓁也意识到了,怕她跑,干脆薅住了衣领,微微提了一下,左右开弓地扇。

啪!啪!啪!啪!

柏香如只觉脑子里像是过大年炸烟花一样噼里啪啦、五光十色,又像是有千万只铜锣嘭嘭嚓嚓地敲打,锣鼓喧天脑仁儿发涨。脸上仿佛呛辣椒的油锅,又火又辣,还疼,别提多难受了。

于是她终于忍无可忍了,想要反抗。

叶蓁蓁论武功打不过纪无咎、陆离之流,那不是因为我军太无能,而是敌军太强大,搁在女人里头,她绝对算高手。所以虽然身为孕妇,但现在对上柏香如,简直就跟收拾小鸡崽儿似的简单。她三两下把柏香如的手别住,另一只手照扇不误。

柏香如在心中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这疯女人对她做的,她要如数奉还。

其实吧,这个有点难度。因为柏香如根本已经数不清这疯女人打了她多少下了……

外头的宫女太监听到里头的哭喊,想要进来看看,王有才、素月能听出来喊叫的是柏香如,于是招呼坤宁宫的人拦住芭蕉阁的人,不许放奴才们进来。反正坤宁宫人手多,这回皇后娘娘多带了几个,保准够用。

扇了一会儿,叶蓁蓁胳膊累了,放下柏香如。

柏香如终于有机会喘息,刚才她挣扎了那么半天竟然都没逃脱这疯女人的魔掌,这会儿被放下,她愤恨地盯着她。本以为自己终于不用受皮肉之苦,却没料到,叶蓁蓁默默地抄起角落里的一把杌凳……

打是打不过,跑吧。

于是柏香如惨叫着跑了出去。

叶蓁蓁还记得自己是孕妇,不敢跑太快,拎着个杌凳在后头慢悠悠地追着。外面的人见开门跑出来一个女人,第一眼都没认出这是谁——脸肿得像猪头。

终于还是从衣服上认出是贵妃娘娘。

柏香如不要命似的向外跑,路过素风,素风不着痕迹地一抬脚,于是贵妃娘娘的猪脸就与青砖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她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不仪态了,惨叫声几乎划破天空。

柏香如的贴身宫女想上来扶,奈何人被按着,其他芭蕉阁的奴才待遇也差不多。此情此景很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作仗势欺人以及欺人太甚。

带着自己宫里的奴才去别宫里殴打人家主子,还控制着对方的奴才不许拦着,这种事情大概也只有叶蓁蓁能做出来了。

柏香如刚一跑出去,素月就冲进房间,看到叶蓁蓁拎着把杌凳追了几步,她赶紧上去把叶蓁蓁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放下,扶着她劝道:“娘娘您想打发谁支使奴才们便好,何必亲自动手,仔细着孩子。”

叶蓁蓁白着一张脸,额角冒汗。素月话音刚落,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叶蓁蓁醒来时,纪无咎正守在她身边,他皱着眉,一张白脸没有半分血色,真成了冰雕了。

纪无咎是知道叶蓁蓁去芭蕉阁的,他在那里放了密探,第一时间回报了他。纪无咎彼时正在养心殿,他没有出面,只是吩咐密探看好了皇后,别让皇后受委屈。密探告退出来了,心想这世界上还有哪一个敢让皇后娘娘受委屈,从来都是她给别人委屈吃。

果然,在芭蕉阁围观了没一会儿,就看到皇后娘娘把贵妃娘娘打成了猪头。

然而叶蓁蓁还是因此动了胎气,不是累得,而是气得。

醒来时,她看到纪无咎脸色苍白,俊眉深锁,心中又有气,别过脸去不看他。

纪无咎的手伸进被子里,捏了捏她的手,旋即又退出来,仔细帮她掖好被角。做完这些,他赔笑道:“蓁蓁,别生气了。”

叶蓁蓁鼻子一酸,看到他那样子又有些心疼:“你永远是这样,有什么事情都不与我说,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妻子?”说着,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纪无咎脱了鞋躺在床上,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怀中。他笑着哄她:“都是该当娘的人了,怎的还是这样急脾气?”

叶蓁蓁埋头不理他。

纪无咎叹了口气,说道:“我不与你说,实是怕你担心。你看,今日你听说此事就动了胎气。你怀着身子,不宜过多劳心劳力。”

叶蓁蓁摸了摸肚子:“我的孩子结实着呢。”

纪无咎亲了亲她的脸蛋,笑着纠正:“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