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而后,杀。
范升瞬间被吓晕厥,连饶命都不会说了。
陆彦觉得这杂碎的脏血滴到地上属实晦气,当即像提小鸡仔一样把人提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两人。
闻澄枫脸色煞白,唯独眼底猩红,直直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半空,就这么坐在床头一动不动。虞清梧能听见他比寻常粗重的呼吸声,整个人沉浸在难以言说的痛苦与愤怒之中。
突然,闻澄枫薄唇动了动,过分沙哑的声音得凑近了才能分清他在说什么。
“一个个都背叛朕,连朕的亲妹妹也背叛朕,弑母之后还要弑兄,好得很,她真是好得很。”
明明该是咬牙切齿的字眼却被他用含笑嗓音轻说出口,宛如呢喃,叫人听不出丝毫恨意。他这幅样子反而让虞清梧觉得担忧,浓烈情绪不发泄地压在心底,容易积压成疾。
可也不知是她乌鸦嘴,还是预感太准,下一秒,闻澄枫蓦地身子前倾,趴在床沿咳出一口血。
灰白地面铺了一滩殷红,虞清梧错愕睁大眼睛,登时蹲过去扶住他,又用丝帕替他擦拭嘴角。
闻澄枫浑身皮肤滚烫,衣衫尽湿,这口血仿佛带走了他半身力气,一时间没能起得来。
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起伏胸腔下传来的心跳,虞清梧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揽住了他的后背。
“别,姐姐别碰我。”闻澄枫当即挣扎着,尝试推开她,“我染了瘟疫,会传染的,姐姐离我远一些。”
这是第一次虞清梧没有在力量上输给他,按住闻澄枫挣动的脑袋让他放松靠在自己肩膀:“我不怕,与其看你被难受折磨,没多大威力的瘟疫罢了,又算得上什么。”
说着,还揉了揉他被汗水微微沾湿的发顶。
这个动作仿佛什么奇怪的开关,几乎是瞬间,闻澄枫的心跳与呼吸皆平和了许多。但他仍旧没保持这个姿势,使了些巧劲儿轻轻拿开虞清梧的手,顾自坐去了离她最远的床尾角落。
“姐姐说错了。”他道,“瘟疫不是小事,如果害得你生病了,我会自责愧疚,会比现在还要难受百倍。”
“不,也不对。”他刚说完的话又顾自摇头否认,“我现在不难受,这有什么可难受的。人心叵测,我倒庆幸这桩桩件件的事,让我看清了她究竟是如何的蛇蝎心肠。杀母之仇,我必要她血偿。”
“何况我早该知道的,无论谁在这个位置上坐久了,都是孤家寡人,该对众叛亲离习以为常了。”
闻澄枫无所谓地笑了一声,面色淡然。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好了自我情绪,比虞清梧这个外人更快地接受了先皇后被谋害至死的凄惨事实,半分看不出脸上有过愤怒与难过的痕迹。
虞清梧有刹那的恍惚。
当初得知先皇后去世消息时,她在他身边,那会儿的少年天真脆弱得不像话。如今得知先皇后去世真相,她还在他身边,现在的闻澄枫却冷静成熟得不像话。
他纵然在病中也依旧挺直的背脊扛过太多心酸,不再需要旁人说好听的话哄慰,强大得能独自承受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虞清梧竟希望他回到以前的样子也挺好,至少没那么苦。
父亲不喜欢他,母亲护不住他,亲妹妹背叛他,北魏臣民议论他,还有那两年零七个月的光阴,自己的死讯缠绕着他。倘若虞清梧没有回到闻澄枫身边,那便是真真正正地众叛亲离、孤家寡人。
如今自己站在这里,她是他唯一的光了。
虞清梧伸出手去,拨开他贴在苍白面容的湿发,想说自己答应他了,永远留在他身边。闻澄枫就在这时抬眸,他气虚无力地开口:“姐姐,我困了,想睡了。”
已经到唇边的话停滞,虞清梧动作微顿后,话音咽下。
心想他确实太需要休息了,至于那些话,左右不急这一时,明日再说也是无差的。
她将烛火吹灭,放下床帐。
庭院风凉,弦月西垂,已是万籁俱寂的四更天,周遭只闻她一人呼吸浅浅。
但虞清梧知道还有人在,她轻声唤:“陆指挥使。”
黑影如夜鹰从屋顶跃下:“虞姑娘,您找我有事?”
“确实有一件事。”虞清梧道,“冒昧想问一问,你手下的暗卫能不能近靖福公主的身?”
“不好说,想悄无声息接近的话,实际得看她身边的侍卫有多少。”陆彦挠头,“但如果不怕闹出动静,那就肯定没问题,我一个人都能徒手把她绑来。”
虞清梧垂眸看着地面,檐下灯笼微光将脚下影子拉得极长,似乎闻槿妍原本的身量就有这般高挑。
她想起吴为讲的那桩魏宫秘闻……
“不要闹出动静。”虞清梧道,“麻烦陆指挥使去查一查,靖福公主究竟是不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