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城墙的部分最先烧成焦炭坍塌,摧毁掉了对方最有利的攻城器械,双方一时间胜负难分。
诚如虞清梧玩笑时所说,他确实有三十成把握,闻槿妍不会火攻望郡。
对方隐蔽谋划这么多年,足以见其步步为营,那么定然懂得此等事要么不作为,一旦作为了,就必须赢。
他让人在河流投泻药,一来是想消耗望郡兵力,扰乱军心。二来,更重要的是想让闻澄枫中药倒下,没精力调兵遣将。否则,只要闻澄枫站在城楼上一刻,他就有一刻担心闻澄枫会反扑。
所以说,如今望郡应敌越游刃有余,闻槿妍就越心慌,也越不敢轻易冲破城门。他犹如跳蚤骚扰大象,时不时派出兵马,看似卷起黄沙漫天,实则攻势并不凶猛。
如果闻澄枫没猜错的话,闻槿妍应该还有援军。
他在等援军到来,届时,他才真正有十足胜算一举砍下望郡内所有将领的头颅,再攻入颢京城。而于此之前,都只是故意试探与消磨望郡兵力的小打小闹罢了。
这场仗僵持焦灼了四个时辰,最终以对方鸣金收兵暂时停歇。
闻澄枫简单交代过陆彦几句后续的部署,大步走下城楼。回到郡守府院落,他当即吩咐暗卫去备热水,自己边撕扯下里衣干净锦缎擦拭脸上血迹,并用手肘推开屋门。
却未料到,他入目就见虞清梧趴在桌子上,脑袋枕着手臂,另一只手则虚软搭在大腿,像是脱了力气。
闻澄枫乍然心脏揪紧,两步跑上前:“姐姐?”
“姐姐?你怎么了?”他焦急的嗓音紧绷微颤,伸手摇晃虞清梧肩膀,“你别吓我。”
随即就要喊人。
可下一秒,他突然听见一声软绵绵鼻音从姑娘家的鼻腔溢出来,虞清梧侧了头脸颊朝外,缓慢睁开惺忪眼皮。
她迷蒙眼神盈满困意,奇怪看向闻澄枫惊慌失措到白了脸色:“我吓你什么了?”
闻澄枫猝然愣怔在原地,视线随即落在虞清梧嘴角隐约可见的一点晶莹,忽而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他犹豫问道:“你刚才,是在小憩?”
“不然呢?”虞清梧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闻澄枫哽住,一时无言,自己有些太过草木皆兵了。他叹出一口气,温声道:“那怎么不去床上睡?这样躺着也不怕落枕酸了脖子,还有露在外边儿的手,也是凉的。”
虞清梧站起身拉开四肢伸了个懒腰,落枕还不至于,但确实酸疼不舒坦。
她抬手边按揉脖颈酸胀穴位,边道:“这不是为了等你回来嘛,在这儿睡,你推门我就能听见动静。”
“诶,等等……”虞清梧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打量向闻澄枫的面容,充满探究。蓦地,她像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般,饶有兴趣地挑眉,“你刚才那个紧张的反应,该不会以为我被谁暗杀或者下毒害死了吧?”
闻澄枫猛地皱眉:“不准说那个字。”
虞清梧眨眨眼睛:“哪个字?”
“最后那句话。”闻澄枫道,“你不会……”
死。
果然是啊,虞清梧走到他面前,与他鞋尖相抵,仰起头来满眼尽是调笑:“到底是谁上战场啊,居然连担惊受怕都颠倒了。”她说着,想去拉闻澄枫垂放身侧的手,让他真实感受到自己就在这儿。
但指尖就要相碰之际,闻澄枫蓦地负手背到了身后,躲开她的接触,与此同时,整个人也退后两大步。
和虞清梧隔开好一段距离。
虞清梧悬在半空的手顿住,错愕望向闻澄枫,不知他为何躲自己,心头似乎比手指更空:“你……”
“我身上沾了血,腥气重。”闻澄枫解释,“怕熏着你。”
虞清梧翻涌的难受瞬间消散,换而三分忧心:“你受伤了?”
“说过让你放心的,自然没有。”闻澄枫道,“是别人的血,难免溅到软甲上。”
虞清梧吸动鼻子,屋内确实比闻澄枫进来之前多了些血腥味。但是嘛,她敛着睫,趁闻澄枫不注意时,倏尔脚尖踩上他的战靴鞋面,正好凑到他耳边,缓缓启唇:“确实挺难闻的,可我不嫌弃你。”
“我也想确认你安好。”
语罢,嘴唇在闻澄枫冰凉侧脸落下轻吻。
依旧是一触即分的短暂。
而方才还在城楼上迅猛指挥兵士,箭无虚发的人,这晌反应突然有些迟钝。第一二三四次,他又被姐姐亲了。
不含腼腆,不带羞赧的亲吻。
闻澄枫慢半拍意识到,似乎虞清梧在没有答应他之前,态度除了拒绝就是闪躲,包括那日马车内他没克制住内心冲动第一次吻她,事后虞清梧的耳根红也成了樱桃色。
导致他一直误以为,虞清梧极易害羞。
可自从虞清梧点头与他在一块儿后,不论剖白心意,还是亲昵举止,每一件事她都坦荡率性,丝毫不在意世俗礼法束缚,仿佛只是因为有这个念头,所以便这样做了。
乃至那盅吉祥三宝汤,滋阴补肾。
看不见半分寻常女子的娇羞姿态。
自相识长公主起,她身上就从来没有这种东西。叫闻澄枫觉得,他喜欢的姑娘,是世间最独一无二的美好。如此一想,嘴角不禁高高扬起,好像自己对姐姐的爱又更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