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里,文武百官按照往日朝会的位置站好。
左文右武井然有序。
按照礼部制定的流程,文武百官今天接完太子,中午可以各自府衙休息或者处理一下公事。
晚上的时候大明宫内会有给太子接风的晚宴。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军机处和太子之间将会有一场撕逼,大家伙都认为现在太子处于劣势,应该是接招的那个。
谁想到太子反而主动出击,这让御史台一众也有些慌张。
按照苏信的的理解,军机处和太子就算有夺妻之恨,杀父之仇,这第一天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算账的。
官场规矩自来如此。
因此苏信也不着急,已经和御史台的小弟们约好了,等晚上的酒宴结束,几人去东宫找太子,商议一下如何破局。
谁知梁俊突然打破规矩,来着这一手骚操作,让苏信有些看不懂。
“中丞,殿下此举,究竟有何用意?”御史台二把手赵恒凑到苏信身边,若无其事的问道。
不少人往御史台这边看来,赵恒也不好表现太过迷茫,让人看出破绽,以免影响太子殿下接下来的操作。
苏信全然不顾这些,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道:“自打太子爷去了雍州,本官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旁边的御史台三把手张淼也凑了过来,听到苏信感慨,也跟着道:“是啊,太子殿下越来越高深莫测了。庆寿寺之事,我等还以为是必死之局,谁成想殿下不费吹呼之力就轻松解决,这等手腕,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张淼这人平日里难得夸赞旁人,梁俊能得他这么一句,那是很了不得的事了。
不光太子让人刮目相看,朝中不少人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让人摸不清头脑。
苏信心里想,朝廷上最近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局势怎么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赵恒道:“不管如何,咱们得配合着太子殿下,今日正是关键时刻,万万不能让殿下有什么闪失。”
张淼点头道:“那是自然,如今举国上下刀兵四起,正值乱世之秋,若是再动了国本,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苏信看了看他,这个张淼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这张嘴,聪明是聪明,偏偏说话有时候不分场合。
这种话能在这里说么?让人听到,对于原本就是众矢之的的御史台来说,平添不少麻烦。
“此话日后莫要再说,如今殿下回朝,非比往日。你我还需处处小心才是。”
赵恒也道:“中丞说的没错,往日里殿下不在朝中,其他人纵然看我等不顺,也不好公然发难。如今殿下回朝,谁都知道咱们御史台是支持太子殿下的,若是有人想借着咱们御史台作殿下的文章,那可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张淼也知道自己失言,点了点头,道:“是下官鲁莽,日后这样的话定然不会再说。”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大体确定了一会不管梁俊做什么,御史台就要鼎力支持。
张淼更是憋足了劲,一双眼睛在对面的几位官员身上扫来扫去,像是择人而噬的巨兽一般。
“让你搜集好的证据可都准备好了?”苏信冷不丁的问了赵恒一句。
赵恒点了点头,看向张淼,张淼道:“中丞放心,早就准备妥当。”
苏信心里算是踏实了一些,这种手段往日里他是不屑于用的。
只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不得已而为之。
更何况之前程经为了通过议罪银,借御史台的人弹劾百官,虽然最后那叛徒被踢出了御史台,但这事一直以来被当做御史台的耻辱。
风水轮流转,为了保住太子,迫不得已的时候,苏信也不介意用程经这种手段。
只是一旦这种手段使出来,御史台的威信必然会受到不小的损害。
苏信、赵恒还有张淼全都知晓这样做的后果,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确定一切都准备好,三人心里静静的等待梁俊的到来。
门口一阵喧哗,苏信浑身一颤,太子来了?
侧目一看,原来不是太子,而是大皇子梁锦。
他怎么来了?
梁锦走进殿内,周围的文武百官纷纷问好,赵君慕身上的伤还没有好,没有穿着轻甲制服,而是穿的一身锦袍。
梁锦一边循声回应百官的见礼,一边跟着小太监走到了大殿的左边。
含元殿左右,文武群臣两排的最前面,各自放了一把椅子。
能坐这两把椅子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这位瞎了眼的皇子梁锦。
这是皇帝给的特权,百官也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梁锦身为皇子之首,眼睛瞎了,不到大的朝会之类的活动轻易不会出现在朝堂之上。
他能坐这个位置乃是理所当然。
这第二位就是当今皇帝仅剩的皇兄,远在长城担任长城守卫军总统领的不败王。
他能坐这个位置那是众望所归,谁也不会也不敢提任何意见。
只不过这位大佬打年轻时候就去了长城,这几十年来从未上过朝,偶尔来一次长安城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满朝文武亲自见过他面目的屈指可数。
这第三人自然就是梁俊了,不管怎么说梁俊始终是炎朝太子。
他若是没有资格坐,那其他两位基本上更没有资格。
这三人一个因为身体残疾基本不露面,一个远在天边从来没坐过,另外一个这半年在雍州搞风搞雨,不在长安城内。
因此这两把椅子一直空着,今日里梁锦露面,径直走到了椅子前坐了下来,让不少人才意识到这含元殿里除了皇帝还是有人可以坐着的。
梁锦坐下来之后没多久,门口又一阵骚动,众人看过去,见识四皇子梁济。
梁济一身黑色皇子服,气宇轩昂,在邵贺的陪同下走进了大殿。
四皇子景王这些日子里的变化,众人是看在眼里,纳闷在心中。
谁也没有想到,打小痴迷佛法的四皇子,当初为了躲避太子之位,差点出家当和尚的人。
短短不到小半年,摇身一变,由一个白面书生,成了如今龙行虎步,脸色古铜的武将模样。
更是想不到,这位被无数大师称作释迦牟尼佛转世的皇子居然抛弃了原本视之如命的佛法,选择了回到朝堂。
百官心里虽然纳闷,但该行的礼数那是一点也不能少。
梁济心安理得受了众人的拜见,冷眼看了看站在左边的军机处众人,露出一个难以琢磨的笑容,径直奔着右边的椅子走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屁股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礼部的官员一见,犯了难为。
炎朝以左为尊,按理来说梁锦进来之后应该坐右边的椅子,左边的椅子应该留给太子。
可他身份特殊,一来是太子的兄长,皇族长子,二来眼睛不方便,坐左边也就坐了。
就算梁俊也说不出什么来。
但梁济一进来就大咧咧的坐到了原本梁俊该坐的位置,等会梁俊回来了他又要坐哪里呢?
整个含元殿上一共就三把椅子,两把已经被他二人坐了,还剩下一把在高台之上,那是只有皇帝才能坐的。
群臣全都没有说话,不少人一副看好戏的面孔。
知道今天这大殿之上是有大热闹了。
军机处的几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昨天召梁济连夜进城来,几个人和梁济明里暗里说了好多。
意思也很明显,只要梁济弃暗投明,不再当皇帝的挡箭牌,站到军机处这边来,军机处这群人可以保着梁济在这场风波中安然无恙。
梁济一听明白过来这老几位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和梁俊达成了协议,扭捏一番,最后勉为其难答应了合作。
今日一早,梁俊早就派人让刘文静通知梁济,让他做好准备。
富贵险中求这话梁济无比的清楚,自己现在处于绝对的弱势。
先当皇帝的挡箭牌,再当军机处的跟班有什么好处呢?
最后还不都是一个下场?
皇帝腾出手之后能给梁济一个后路么?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军机处使唤完了梁济,别的不说,以天策府的实力,会允许自己自生自灭么?
这也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唯今之计,只有和梁俊彻底站到底,虽然俩人最后还得分道扬镳,但梁俊想要在长安城内立足,熬过这场斗争之后。
不管是珍宝坊还是足联,都还得须得自己来替他顶住。
光是这一点上,梁俊在短时间内就不可能卸磨杀驴。
因此综合来看,自己的目的虽然是太子,但如今最可靠的盟友也只有梁俊这个太子。
因此进了大殿,梁济就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老子昨天只是逢场作戏,今天,我站梁俊。
军机处这几位终日打雁,万没想到今个被雁啄了眼睛,一个个脸色虽不难看,却也不像刚开始那般淡然。
韩励捅了捅身边闭目养神的方护,低声道:“阁老,景王此举好像不和礼数。”
方护懒洋洋的抬起眼皮看了看端坐在椅子上的梁济,又撇了撇韩励,微微一笑道:“韩尚书乃是兵部尚书,如何管起礼部和御史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