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凉的触感。
谢钰抬眉,淡看向她。
折枝轻愣了一愣,回过神来后,雪腮上骤然涌上一层薄红,继而缓缓蔓延至耳背,渐渐连那双圆润的耳珠都红透如莓果。
折枝窘迫至极,掩饰般地慌乱垂首,就着他的筷子,三口并作两口将一整块栗子糕吃了。
草草咽下,又立时转手将自己干净的筷子递与他。
指尖微颤,不敢抬首看一眼他的神情。
谢钰淡看了一眼,却没接过,只是又挟起一块芙蓉卷,缓缓喂到她的唇边。
不知是对她的举动,还是对这桩事本身起了几分细微的兴致。
折枝生怕自己又一次重蹈覆辙,只得满面绯红地轻轻张口,轻轻将谢钰递来的糕点吃下。
谢钰却仿佛在此事上颇有兴致,又信手挟起一块糕点。
折枝实在是用不了这许多,只小小咬了一口谢钰递来的茯苓饼便轻声告饶。
“我来时已用过早膳,实在是吃不下了。”
小姑娘面上红意未褪,软声告饶时杏花眸里水雾氤氲。
与她求人时一般动人。
谢钰执箸的手略微一停,这才淡淡嗯了一声,缓缓收回银箸,将那块茯苓饼搁回盘中。
折枝略松下一口气,忙自圈椅上起身,低声与谢钰告辞。
“那折枝便先回沉香院里去了。”
她说着想起谢钰行踪不定,犹豫着轻声问道:“不知明日折枝该何时过来。”
“辰时。”谢钰答道。
这便是天明时便要过来。
折枝得了答复,没敢再多做停留。只依着礼节,轻轻福身谢过谢钰的款待,便低着一张红云未散的小脸,慌忙
回沉香院去了。
折枝的背影方消失于游廊拐角,泠崖便闪身入内,对谢钰禀报道:“大人,事情已经办妥。”
“桑侍郎那,大人可要亲自过去一趟?”
谢钰垂手,重新执箸挟起盘中糕点。
筷尖上的茯苓饼薄如纸,圆如月。只是被折枝咬了一口,便由满月变作了上弦月。
“不必。”
谢钰淡应了一声,将这枚上弦月咬碎,缓缓咽下。
像是碾碎一朵柔脆的花。
谢钰凤眼微眯,眸底的神色淡了几分。
……似乎,并不解恨啊。
待折枝回到沉香院时,院中已恢复了往日景象。
半夏一扫之前的不平之色,一壁笑着将她迎进上房,一壁细细碎碎地说着:“姑娘你方才前脚刚走,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们便将拿走的东西全都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还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亲自领人送过来的。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总算是吃了教训。”
“可真是雷厉风行,言出法随。”折枝轻叹了一声,将视线落到了窗楣上。
那支供在旧铜瓶中的海棠,已换到了一只通体莹润的细颈梅瓶中。
半夏的视线随之移落过来:“原本的白瓷梅瓶在方才的混乱中落在地上碰碎了。孙嬷嬷便差人换了甜白釉细颈瓶过来。虽说样子看着差不离,但若是按银钱来算,可是贵出十倍不止。”
半夏忍不住啧啧叹道:“难怪旁人都说,谢大人一句话,比旁人百跪千叩都来的有用。”
“哪里听来的闲话。”一旁立着的紫珠笑嗔她一句,对折枝福身道:“小厨房也照旧往沉香院里送膳了。今日的午膳比往日里还要丰盛一些。奴婢都放在热水里温着,姑娘现在可要用些?”
“先放着吧。”折枝摇头,她方才在谢钰那吃了一肚子糕点,如今连一粒米都用不下。
她说罢,便将那想了一路的事说了出来:“今日我去映山水榭的时候,撞见谢大人喝药,你们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半夏与紫珠面面相觑,皆是茫然。
最后还是紫珠道:“奴婢去找几位相熟的丫鬟问一问。”
折枝点头,又对半夏道:“半夏,你去前院里请一位得空的账房过来,再将院子里识数的人也一并唤来。我打算将这些年的账目都点上一点。”
半夏嗳了一声,往前院里走了一趟,很快便带着账房并七八个模样伶俐的丫鬟过来。
折枝给了账房一些碎银子,说明了缘由。
账房收了钱,自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很快便将这些年的账册取来,将清点的法子略一指点,便带着丫鬟们盘点物件去了。
众人忙活了一整个晌午。
直至檐上红云高起,折枝才终于拟出一张欠条来,又拿朱砂化泥,摁了个手印。
半夏送走了账房,拿了盆子给她净手:“好好的,拟欠条做什么?”
“是谢大人要您写的?”
“方才去映山水榭的时候,谢大人与我说,这些年的用度他一应承当。”
折枝接过半夏递来的布巾,轻轻拭去手指上的水珠:“可非亲非故的,哪能平白受他这样大的恩惠。我便寻思着,即便是一时半会还不清,好歹也先算出个数来,立个字据过去,也算个凭证。”
折枝年幼丧母,在继室手底下讨生活,对人情世故琢磨得还算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