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翌日清晨,东方鱼白初现,晨光如瀑自飞檐上倾泻而下,落到窗前时便只余下淡淡一层金晕。

折枝坐在临窗的小椅上。新沐过的长发还未干透,乌缎似地枕在圈椅外围,末端还间或往下滴着水珠。

紫珠拿布巾替她绞着发,轻声说着昨日里的见闻:“昨日里奴婢问了一圈,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追到了火房里,使银子买通了个粗使婆子,这才从簸箕里找到了些药渣。”

“里头有一味药叫做捻乌。奴婢老家的山上常长这东西。每年春天都有药商来收,说是用来治头疾十分灵验。”

“头疾?”折枝有些讶然地偏过脸来:“谢大人还这般年轻,怎么会有头疾?”

她这一侧身,枕在圈椅上的长发也随之如云泄落,慌得半夏忙伸手挽了,见没坠在地上弄脏,这才松了口气道:“奴婢听说这头疾也有轻重之分。重的发作起来痛不欲生,都起不得床。轻的、轻的——”

半夏有些卡壳,倏然望见掌心里折枝乌缎似的长发,便笑着接口道:“轻的就像姑娘您这头发,要是不绞干,也会略微疼上一疼。”

“胡说什么呢?”紫珠伸手点了下半夏的鼻尖,笑嗔一句。

折枝以手支颐看着两人,眉眼间也绽出笑来。

自昨夜里消息传来,她能以表小姐的身份客居在府上。整个沉香院里的气氛都为之一松,半夏与紫珠也恢复了往日里的活泼。

仿若一切,都回归了原位。

除了——

折枝放下手,抬眸望向窗外映山水榭的方向,那双潋滟的杏花眸里笼上些许的不安。

除了那位不可捉摸的权臣,谢钰。

卯时三刻。

折枝打扮停当,抱琴进了谢钰的水榭。

今日水榭中依旧是只有谢钰一人,却不知为何多了一座云母架,架上锁了只翠羽红腹的鸟儿,不过手掌大小,长而斑斓的尾羽却长垂至地,华艳非常。

而谢钰背身立在云母架前,修长的手指秉着只装满五谷的鎏金小勺,斯条慢理地喂着架上的鸟雀。

那只鸟儿似乎还不大驯服,扑腾着在云母架上挣扎,带动足上系着的赤金铰链哗哗作响。

折枝望着谢钰以金勺喂鸟雀的模样,不知道为何,倏然想起昨日他也是这般以银箸挟了糕点喂她。

一时间,心中倒是涌起几分微妙的违和之感。

她在原地立了一阵,看着那只鸟雀在架上挣扎不休,心底的违和感愈甚。

一片朱红色的羽毛在挣扎间掉落,悠悠荡荡,往折枝的绣鞋上坠去。

折枝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一步。

软底绣鞋踏在铺了薄毯的地面上,轻软无声。

但不知为何,还是惊扰了身前之人。

谢钰将手里的金勺搁下,回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怀里抱着的焦尾琴上,唇角微抬:“妹妹果然守诺。”

折枝福了福身,目光难以从那只不断挣扎的鸟雀上移开,迟疑开口:“这鸟——”

谢钰于一旁的铜盆里净了手,拿布巾拭尽了手上残余的水珠,语声平淡:“殿下新赐的小玩意,还不大听话。”

折枝斟酌着轻声道:“既是御赐之物,那折枝一会去府中寻位会驯鸟的人来罢。若是伤着了,怕是不好。”

“不妨事,养熟了便好。”谢钰以指尖轻叩了叩身前的几面:“妹妹今日想弹什么曲子?”

折枝这才发觉,室内多了一方紫檀小案。大抵是临时搬来让她放琴用的。

她遂将抱着的焦尾琴放下,人却并未坐落,反倒是自袖袋里取出一物,双手递了过去。

谢钰淡看她一眼,抬手接了。

掌心里是一张叠好的纸笺,浅月色底,边缘绘着清雅的缠枝花图样。

闺阁中的少女,多爱用这些精美的花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