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日里认识的谢钰,总像是天山上的云雪,疏离又淡漠。无论喜怒,都似是隔了一层,少有这般淋漓的时候。
可谢钰仿佛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很快便收住了笑音,面上的神情恢复了素日里的冷淡,只是略微颔首道:“确是严苛了些。”
折枝有些不知所措,正想着该如何开口之时,槅扇倏然被人叩响。
门上传来泠崖的声音:“大人,蒹葭院里来了人,说是要见折枝姑娘。”
室内静谧了一瞬,折枝有些迟疑地看向谢钰,见他仍没有放手的意思,这才试探着开口:“应当是绿蜡过来了。若是哥哥没有其余吩咐,折枝便先过去听听她传了什么话来。要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耽搁了却不好。”
她的话音落下,谢钰也随之移开了指尖。
折枝终于得了自由,高悬着的心微微落下了些,又福身对他一礼,这才往门上行去。
待出了游廊,却未见绿蜡的身影,反倒是孙嬷嬷立在月洞门外。暮春的天气里,出了一脑门的热汗,面上的神色并不好看。
甫一见到折枝,便眯起眼,话里有话道:“难怪老奴四处都寻不着表姑娘。原来是往谢大人这来了。”
“只是这青天白日的,怎么也不让人进来?偏要在这院门外等着——哟,表姑娘的手指上是怎么了?”
折枝随之垂目,见自己的指尖上一片绯色,这才想起朱砂的事,忙自袖袋里取了帕子,匆匆将余红拭去。
余光见孙嬷嬷的视线一直胶在自己残红未褪的耳珠上,加之她方才话中机锋夺人,折枝心中一紧,蹙起了秀眉:“哥哥生性好清净。映山水榭中从不让外人进来。嬷嬷若是因此心生疑虑,大可亲自去问过哥哥。”
孙嬷嬷自不敢去问谢钰,噎了一噎后只得悻悻道明来意:“夫人这几日未见表姑娘,颇为记挂。特地遣了老奴过来,引您到蒹葭院里说些体己话。”
这大抵是奔着芸香的事来的。
即便她不愿再多言此事,可如今主母亲自开口,想躲却是躲不过的。
折枝遂轻轻点头答应下来,只道:“嬷嬷略等,我进去与哥哥辞行便来。”
孙嬷嬷不好拦她,只掖了掖脑门上的热汗道:“表姑娘可快些,夫人还等着呢。”
折枝应了一声,返身回到廊上,方挑起门上悬挂着的湘妃竹帘,却见眼前的光线略一昏暗。
险些撞入谢钰怀中。
折枝一慌,忙往后退开两步,微微欠身道:“夫人记挂,遣了身边的孙嬷嬷唤我去蒹葭院里说话。如今那头催的正急,恐今日不能替哥哥研墨了,还望哥哥谅解一二。”
谢钰长身立在帘后,唇上的朱砂已被拭尽,面上也恢复了往日里疏离的神色。闻言不置可否,只信手挑起折枝耳畔几缕碎发于掌心捻转。
折枝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维持着这般吃力的姿态,带着几分告饶的语气软声唤他:“哥哥——”
谢钰轻笑了笑,顺势为她将乱发拢回耳后。
微凉的指尖擦过残红未褪的耳珠,带起一连串的寒意。
“既然夫人唤你过去,那便去罢。”谢钰收回了手,轻笑道。
折枝点头,心下暗松了口气,忙回转过身来,打帘往门外行去。
方迈过门槛,谢钰的语声却又自身后追来,带着温柔的笑音:“再过几日,应当便是府上采买的日子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