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别业深处,交错垂落的鲛绡幔帐被人挥开,谢钰双眉紧蹙,豁然自拔步牙床上坐起身来。
他伸手紧紧摁着眉心,银牙紧咬,似是忍耐着什么。
周遭十二座铜鹤冰鉴渐次往外散着凉气,但那冷汗仍旧是顺着眉宇涔涔而下,顺着领口坠进那早已被汗透的中衣里,消弭于无形。
与此同时,槅扇也轻轻被人叩响。
“哥哥?”
夜风带来小姑娘怯生生地一声轻唤。
谢钰缓缓抬眼,眸底尽是暗色。
而门外的小姑娘得不到回应,似乎迟疑了稍顷,还是轻轻推门进来。
软底绣鞋踏在墁地金砖上,轻软无声。
唯一能让人察觉到她所在的,便是手里那一盏菡萏风灯。
那一点暖橘色的灯火流萤似地在夜色中轻盈起伏,随着小姑娘的步伐,时走时停,渐渐于那只青铜三足鼎前停住不动。
谢钰披衣,无声自床榻上起身。
他并未掌灯,指尖抬起,一路划过十二座锦绣屏风上浮绣的山水,往那点光亮处行去。
待转过屏风,行至三足鼎后,小姑娘仍未曾发现他。
只是蹙眉拿帕子捂着口鼻,一壁忍耐着这过于浓重的迦南香香气,一壁好奇地挑起了风灯,去照鼎内的情形。
鼎内整齐地码放着无数切成块状的香药。
底下那一层已烧得泛白,几乎没了什么香气,面上一层却还维持着浅黄的本色。
缝隙中隐约透出暗色的火光,间或爆出一两枚火星。
折枝有些困惑。
青铜三足鼎大多是祭器,庞大且并不美观,大多不会放在室内。
而鼎内燃烧着的迦南香价值高昂,放在白玉傅山炉中燃起时,是清冷的雅香。可这般大堆大堆的燃起,且不说耗费几何,光味道,便浓郁的呛人,已完全背离焚香的本意。
许是好奇心作祟。看见这般矛盾的存在,即便是青铜三足鼎内香气夺人,鼎外的热浪烫得背后都生出细汗。折枝还是忍不住屏息离近了些,想看看是否还有什么玄机。
她方垂首,一块迦南香便被烧得裂开,断口处迸出一枚火星,直扑她的衣袖而来。
折枝低低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慌乱中退离半步,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一个同样满是清冷迦南香香气的怀中。
折枝一惊,慌忙回过身去,挑起手里的风灯往上首照去。
暖橘色的烛光在谢钰面上停住,折枝有些讶然地脱口道:“哥哥?”
她见身后的人是谢钰,这才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渐渐平静下来,借着烛光往他身上望去。
谢钰似乎方自榻上起身,墨发并未束冠,只是随意拢于身后。
身上墨色镶金的外袍也只是随意披在双肩上,隐约可见里头月白色的中衣。
而那张本就清绝的面上愈发冷白无半分血色,剔羽般的双眉紧蹙,似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折枝一愣,将手里的风灯垂下了些,惴惴开口:“折枝是不是打扰哥哥歇息了?”
谢钰冷眼看着她,眸底似有暗色层层而起,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愈发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