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死,也别想离开半步。”◎
湖心亭内有片刻的静默。
剑刃的冷光辉映于彼此面上,寒如霜雪。
折枝等了一阵,再往谢钰那侧挪了挪身子,小心翼翼地避开他手中锋利的剑锋,素手轻轻攀上他的肩头。
官袍上金银丝线交错绣成的云雷纹随之划过掌心,略有些刺痒。
谢钰侧首,淡看向她。
折枝见他神情淡漠,并无怒色,胆子愈发大了些,轻垂下羽睫,蜻蜓点水似地往谢钰的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又抬起眼来笑盈盈地望向他:“现在哥哥可以告诉折枝了吗?”
“我并未生你的气。”谢钰抬目与她对视。
折枝闻言只是又弯了弯那双杏花眸,将攀着谢钰肩膀的手收回来,放在自己的裙面上。虽不曾说破,但那明眸里的笑意浅浅的,显是不信。
这庭院里统共就只有他们两人,若不是生她的气,还能是生门外两名护卫的气不成?
若说是在朝中遇到了什么令他恼怒的事的话,却也有些牵强。
毕竟谢钰也不似那般会把朝堂上的怒气带到后宅里来的那般欺软怕硬的性子。
谢钰也并未多做解释,只是将手中的长剑弃下,起身便往亭外走。
折枝一讶,忙也站起身来,小心地绕过那锋利的剑刃,略加快了些步子追了上去:“哥哥要去哪里?”
谢钰语声淡漠:“回上房。”
折枝一愣,旋即眸光轻轻一亮,似是明白过来,今日之事便算是这般过去了。她于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忙又抬步跟上了谢钰的步子。
两人一同出了院子,谢钰却并未往抄手游廊上走,而是选择了一条冷僻些的小径。
折枝跟在谢钰身后走了一程,才渐渐发觉这条小径竟是一条直通上房的近道。
她来时可是顺着抄手游廊绕了足足有小半日的功夫,可如今往这条近道上走,竟不过两盏茶的时辰,便已看见上房紧闭的槅扇。
谢钰并未于上房中停留,只是取了身干净的衣物,便又往浴房里去了。
折枝一人在玫瑰椅上坐了一阵,想着谢钰应当没那么快回来。
便悄悄自椅上下来,大着胆子往屉子里找了找,寻出一套文房来,飞快地铺纸研墨。用素日里描花样子的手法,将那两间院子的屋檐大致描了下来。还特地绘出了屋脊上瓦片的模样与排列的顺序。
若是素日里走在院中,大抵不觉。
可折枝方才自高处的八角亭上望去,却是看得清楚。
这两间院子的瓦片与别业中其余屋舍的琉璃瓦无论是模样还是排列顺序皆有不同,彼此之间,也有不大不小的差异。
看着,也皆不像是盛京城里常见的形制。
——待回去后,得想法子找个可靠的匠人问问才好。
折枝这般想着,一壁将绘好的宣纸放在风口处,用镇纸压了,好让墨迹干得快些,一壁又匆匆将用过的文房恢复原样,重新放回屉子里。
她静静等了稍顷,直至听见门上垂落的珠帘轻轻一响,这才慌忙将宣纸叠好,藏进袖袋中。
方将镇纸放回书案上,谢钰便已撩起眼前垂落的鲛绡幔帐,行至她身前。
身上染了血迹的官袍已经换下。素白的中衣外只披一件品月色襕衫。一头墨发随意散下,末端犹有水痕,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气,大抵是新沐过。
折枝有些心虚,怕他看出什么,乖巧地弯起一双杏花眸对他笑道:“哥哥回来了?”
谢钰并未作答,只是自屉子里取出一只青瓷小罐,又以小银匙从中舀出些香药,徐徐洒入一旁敞开的白玉傅山炉中。
浅黄色的香药渐次落在漆黑的云母片上,被火折子轻轻一点,淡而冷的迦南香气旋即弥散于周身。
谢钰盖上了傅山炉的顶盖,这才转眸看向她,薄唇微抬:“看妹妹的神情,似是并不愿见我。”
依旧是熟悉的语调,淡漠中带着一缕慵然。
一场洗沐,似将那通身戾气洗去,又恢复了素日里清绝疏离的模样。
折枝看了他半晌,这才弯了弯杏花眸,轻轻笑道:“怎么会呢?”
她今日走了许久,身子有些疲倦,便半伏在一张小案上,以手支颐看向他:“折枝还有许多话想与哥哥说。”
“是么?”谢钰低低笑了一声。
他放下了手中的物件,抬步走到她的跟前,冷白的长指握住小姑娘纤细的腰肢,像是抱一只猫儿似地轻易将人抱起,放在自己的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