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轻轻叹了口气,终是先将橘子放下,略微挽了宽袖,自笔架上取下一支兔毫来。
想着不辞而别,终究不好。
如今既然来了,便给谢钰留下一封书信。告之她已离去,也算是好离好散。
以免谢钰也像是桑砚寻红笺雪盏那般,满府满城的寻她,闹得满城风雨。
折枝落定了心思,却终究是从未给人去过书信。兔毫在宣纸上悬停了许久,眼见着笔端的墨迹都快凝结,折枝这才骤然想起当初话本子上看到的一段话来。
似乎很适合此刻情形。
折枝不再迟疑,只略作改动,便将那段话落于纸上。
‘哥哥见信安。
折枝多年来鸠占鹊巢,客居桑府十六载,使哥哥颠沛流离,受过诸般苦楚。心中常愧。
自无力弥补,唯将清白身子偿还哥哥一身伤痕。
如今相伴日久,您亦在病榻前宽宥折枝。
加之银两备齐,折枝户籍亦自桑府迁出,名字与姓氏同还桑府。
便求一别,各还本道。
伏愿哥哥仕途通达,子嗣满堂。
至此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折枝敬上。’
停笔后,她垂眼细细看了一遍,见没有错漏之处,这才以白玉镇纸压了,以免被风吹去。
待做完这一切,她未再停留,只抱起橘子,独自离开了谢钰的上房。
槅扇被秋风阖拢,锁上彼此所有的欢情与过往。
一夜更漏冗长。
待翌日金乌初升时,折枝已换好了素日里穿的衣裙,挽了乖巧的百合髻,抱着橘子,带着半夏紫珠与喜儿往角门处去。
守门的小厮马友还未睡醒,看见折枝过来,仍旧是眯着眼睛直打哈欠:“表姑娘这么早便去朱雀街上吗?铺子都还未开呢。”
折枝如常笑着戴上幕离,让半夏将碎银子递与他:“今日去城郊踏青,晚些回来。”
马友并未多问,倚在门上半睡半醒地连连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折枝并不在意,只提起裙裾,轻轻迈过了桑府的门槛。笑着与半夏她们一同行入不远处的偏巷。
巷口停着一辆篷布马车,车辕上坐着的正是秋草夫妇。
昨日里,折枝便让半夏与紫珠借着采买的名头,将行装悄悄送到了秋草那,如今正放在马车里。
——她们的行装并不多,多是衣物。叠起来不过一口箱子大小。
便是她要带去荆县里的全部了。
秋草远远见折枝过来,便红着眼眶自车辕上下来,快步走到折枝跟前,拉着她的手对她细细叮嘱道:“姑娘,您还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这一路上千万要小心,要走官道,住城内的客栈,千万莫要为了省银子住在偏僻地。还有路上的吃食也要当心,切莫吃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她细细碎碎地叮嘱了许久,眼见着天边金光初透,已到了启程的时候。
这才不舍地放开了折枝的手,指着那牵马的车夫道:“这是我家远房侄子,名叫罗庄,会几手拳脚功夫,由他送你们,我也放心些。”
折枝轻声谢过秋草嬷嬷,牵过喜儿的手递到她掌心里,低声道:“喜儿如今年岁还小,便劳烦嬷嬷照顾了。若是等我们在荆县里安定了,便托驿使给您送当地的土产来。”
秋草连连点头,含泪道:“姑娘,一路珍重啊。”
折枝踏着脚凳上了篷布马车,弯起水波潋滟的杏花眸对秋草轻轻抬唇:“嬷嬷也多珍重。”
随着半夏与紫珠步上马车,棉布车帘随之垂落,隔绝了离别时的怅然。
“驾!”
罗庄手中的马鞭于半空中清脆一响,骏马长嘶扬蹄。
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