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野鸟 江有无 3385 字 6个月前

说到后半句时,陈诺低头,状似无意看向许愿。

寒风吹着,他一贯柔和的眼神显得格外清明,带了点平时鲜有的锐利。

像是能直直看到人心底去。

许愿被这么一看,莫名想到之前,他问她除夕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免有些心虚,低下头:“嗯。”

“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担心你同桌。”不过陈诺并没有继续往下说,反而倒过来安慰她两句。“既然他说他在北南打工,那暂时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你和他坐在一起,多留心点儿。万一哪天真快饿晕了,到时候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会让江潮把他扛去食堂的。”

听到最后一句,许愿不由笑出声:“哥,你偷懒。”

陈诺也笑:“没办法,这不是你哥不争气嘛。”

陈诺耐心解释过一遍,回到班里后,许愿就没跟戚野再提吃饭的事儿,只是在放学的时候,提醒他一句:“别忘记拿饭!”

暖气烧得滚烫,教室里温度高,两个打包盒被一起装在袋子里,放在外面的窗台上。

下午下了一会儿雪,袋子上落着薄薄一层白,完全不会坏。

午饭时先走一步的男孩看她一眼,垂眸:“嗯,知道了。”

他没多说什么,按着她的意思拿好饭菜,然后离开了教室。

戚野结束在北南的工作,背着书包踏进小区时,月亮已经高高悬在天空之上。

傍晚时分又落了雪,他踩在积雪上,稀薄月光和着冰雪,被一同碾碎,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走到楼下,戚野抬头看了一眼。

六楼没亮着灯,黑漆漆一片,戚从峰大概不在家里。

这个认知让他的脚步不禁轻快几分,拎好手里的袋子,走进楼门。

上了楼,戚野拿出钥匙,插进锁孔,无声无息开门。

把头探进去,屏息静气观察一会儿,没听见男人带着酒气的沉重呼吸,这才换鞋进屋。

陈旧的老房子里依旧没有暖气,白天还好,夜里冷得和冰窟一样,所以他直接把袋子放去了厨房。

这样一来,明天早晨便可以顺手热好吃掉。

在学校已经写完所有作业,回家后,戚野没有开灯。

摸黑用冷水洗漱过,然后躺在只有一层薄床单的木板床上。

捞鱼这项工作简单不费脑子,不过挺耗体力,一天摄入的食物又有限,以往,戚野总是一沾枕头就失去意识。

今天却怎么都睡不着。

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男孩躺在床上,睁着一双黑漆漆的、落不进光亮的眼,看向头顶暗沉无光的天花板。

一会儿想到,中午食堂里的那张六人长桌。一会儿又想起,陈诺不紧不慢的语气、江潮咋咋呼呼的嗓门、石小果嫌弃又自来熟的声音。

最后在眼前渐渐分明的,是今天下午放学后,他准备离开教室前,女孩冲他用力挥手的灿烂笑脸:“拜拜!明天见!”

明明上午物理考试时,还吓得一个劲儿发抖,仅仅过了不到一个白天,她又迅速高兴起来。

笑得特别开心,眉眼弯弯,无忧无虑。

像是永远都不会有烦心事。

真好啊,戚野忍不住想。

他记不清自己有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或许曾经,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而如今,这种鲜活蓬勃的生动情绪已经离他很远了。

不过戚野今天其实心情挺不错。

即使强硬拒绝许愿他们的好意,和一群同龄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多少还是让他感受到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氛围。

不是孤零零在十字路口卖烤红薯,不是搬着小板凳拼命捞水族箱里的鱼,更不是在冬夜街头一路狂奔,躲避醉鬼的毒打。

至少在吃午饭的这半个小时,他看起来和普通的初中生没什么分别。

戚野这么想着,躺在黑暗里,嘴角难得微微上扬。

扬得很慢,还没来得及构成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耳边“砰!”的炸开一声巨响。

接着,一股骇人力道钳住他的脖颈,把他直接从床上拖了下来。

“小杂种!我就知道你有钱!”喝得烂醉如泥,戚从峰的手劲比以往还大,抓着戚野的头,直接往墙上撞,“老子在外面吃糠咽菜,你背着老子吃香喝辣!就你有钱!就你能耐是不是!”

换做以往,早在戚从峰醉醺醺踏进家门时,戚野就能察觉。

可今天他走了神,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拖沓的脚步,直到被拖下床,按着头往墙上重重磕了好几下,才在撕裂又发钝的疼痛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是别人给的。”或许是因为被磕懵了,他竟然试图和戚从峰讲道理,“不是我买的。”

“你他妈再骗老子试试看!”戚从峰认定放在厨房里的饭菜是戚野偷偷买的,下手愈发凶狠,“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这个□□崽子!住老子的房子花老子的钱!老子凭什么养你!你给老子死!马上给老子死!”

戚野脑袋又被磕了几次,终于清醒过来。

趁着戚从峰打累喘气的间隙,他一把推开他,试图逃出次卧。

但先前那几下磕得太重,他整个人天旋地转。没有开灯,卧室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往门口逃,一个踉跄,不但没有顺势扑出门外,反而直接跌进门与墙之间的夹角。

这个时候,戚从峰已经追了上来。

很难想象一个醉鬼为什么会这么精明,但他确实瞬间找出了最省力的殴打方式:“你跑啊!叫你再跑啊!老子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戚从峰一边说,一边用脚重重踹向门。

戚野躺在地上。

左边是墙,右边是被不停踹着的门。空间太狭小,他连翻身都做不到,只能任凭门板带着他的脑袋,一下又一下重重撞在墙上。

咚,咚,咚。

沉重的节奏声里,戚野意识慢慢模糊,又渐渐清醒。

最后想到的,是戚从峰踹门进来前,他在思考的问题。

多荒谬啊,他想。

他怎么配当个普通的初中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