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这一点响动其实非常不明显。
轻微的,甚至还没有北风骤然凛冽起来时,窗框发出的咯吱声大。
但戚野捏住筷子的手骤然一紧。
想都没想,一把扯掉电磁炉插头。
失去热源,锅里翻滚的红汤渐渐平息下来,那颗没来得及送进嘴里的牛肉丸子掉在桌上。
沾着红油,骨碌碌滚出小半张桌子,留下一路水痕。
最后停在桌沿,一小半露在外头。
摇摇欲坠。
眼看就要跌落在地。
谁?
戚野顾不上伸手去抓牛肉丸子,双肩绷紧,屏息静气坐在桌前,一动也不敢动。
是谁在开门?
第一反应是戚从峰那个醉鬼。
很快,戚野又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
南哥帮他打听过戚从峰的刑期,酗酒滥赌的醉鬼至少要等到今年夏天,才能从监狱里出来。
如果期间查出新的违法犯罪事实,还会再次加刑。
无论如何不可能回来。
那门外的人究竟是谁?
说句实在话。
戚野此刻倒宁愿对方是戚从峰。
今天是除夕,就算是平时和戚从峰厮混的那帮狐朋狗友,多少也得揣着仨瓜俩枣回家过年。
难得团圆相聚的日子,没人会在这时候跑去别人家。
除了上门讨债的债主。
大过年的,正是讨债的好时候。
除了极少数黑心黑肺、不管家人直接跑路的玩意儿,大部分欠债的人基本都在家。人数不必多,找两三个精壮的男人,拿点钢管铁锹之类的行头,大摇大摆往门口一坐,总能要回一些钱。
戚野从前经历过这样的事。
那时他和戚从峰住在别人不要的破平房里,除夕夜,父子俩煮了一锅番茄鸡蛋面当年夜饭。面还没出锅,债主带着几个亲戚堵在门口。
年节下,并不动手。
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围在平房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即使戚从峰再怎么点头哈腰、拼命保证,只要不拿出钱,就守在外面不肯走。
七八年后,戚从峰能直接打晕戚野抢钱,当年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偷摸找了个上厕所的机会,翻过后头稍矮的院墙,独自悄悄逃走。
留下戚野一个人面对几个手持铁锹的壮汉。
这么多年过去,债主什么时候离开,戚从峰什么时候回来,戚野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坐在没了一条腿的长凳上。
那锅番茄鸡蛋面和他仅有几步远的距离,跳下长凳,走到炉边,一伸手便能够到。
但他根本不敢动。
和现在一样,沉默地坐在那里。板起身子,在三条腿的长凳上努力保持平衡,看着番茄鸡蛋面一点点烧干、烧糊。
最后整个锅底被烧穿,一屋子都是呛人难闻的焦糊味。
所以戚野刚才第一反应是拔掉电磁炉插头。
这样,即使门外是上门讨债的债主,这锅没来得及吃的火锅也不会糊掉。
最多就是凝固变冷,等债主离开,重新热一遍还能继续吃。
可哪里来的新债主?
之前来过的流氓们已经被南哥解决,而戚从峰又进了监狱,按理不该再有人上门。
搞不清楚眼下究竟是什么状况,戚野屏息静气,完全不敢出声。生怕弄出任何一点动静,引起门外那人的注意。
或许是因为□□、铁丝一类的工具已经插进锁孔,避无可避,他没有起身躲进卫生间,或者产生从六楼直接跳下去的愚蠢冲动。
只是很不合时宜地想。
早知道刚才就不开灯了。
点根蜡烛,打个手电,哪怕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怎样都能吃完这顿饭。
客厅的灯明晃晃亮着,估计已经被看得一清二楚。即便现在起身去关,也没什么意义。
男孩沉默坐在桌前。
垂着眼,低下头,等待将要冲进来的债主。
“咔嚓。”
“咔嚓。”
又是两声锁芯转动的响声。
试图闯进来的人就在不到两米外,隔着一扇即将被打开的防盗门。
戚野全身绷紧。
在楼下传来的欢声笑语中,听见自己密集如鼓、愈发沉重的心跳。
“咔嚓。”
最后一声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