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中午到家,收拾好房间,下楼扔掉垃圾。再回来时,挂钟时针正指向三点。
前前后后忙碌近三个钟头,难免有些累,她打算去床上小睡片刻。
换过睡衣,坐到床边。
犹豫几秒后,没有躺下。起身挪到书桌旁。看着几步开外的床,双手微微攥紧。
距离陶淑君偷删录音已经过去一年。
如今是白天,她坐在这里,脑海中仍旧会浮现那个深夜,手机屏幕映出女人近在咫尺、异常惨白的脸。
以及缩在墙角双手抱头,发出一声又一声尖叫的自己。
陶淑君应该还在生气吧,许愿想。
将近一年的时间,向来淡漠的许建达偶尔会去许建丽家看她,而陶淑君连电话都没打过一个。
这并不奇怪。
陶淑君一向看重脸面,在人社局门口放录音,等于直接把她的脸放在地上踩。会生许愿的气,实在正常不过。
许愿明白这一点。
内心愈发忐忑。
虽然许建达声称会提醒陶淑君管住脾气,但她更清楚陶淑君的性格。
从前什么也没做,都会莫名其妙被拉出来批评,如今她让对方在所有人面前颜面大失,肯定会被记恨得更厉害。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还要读三年高中,许建达明显不愿意让她住校。如果这三年,陶淑君和从前一样,甚至变本加厉。
许愿不敢想自己高考会考出什么分数。
分外不安,她在书桌前坐了很久,直到“咔哒”一声,家里大门传来响动。
女孩脊背瞬间绷紧。
“许愿?”先飘进来的,是许建达的声音,“我和你妈回来了。”
听见那个称呼,许愿更加僵硬。
不能不出去,只好硬着头皮起身:“爸,妈。”
许建达昨天说他们夫妇要去医院。
许愿猜想大概是陶淑君身体有什么问题,不过她走出卧室时,夫妻俩神色看起来都不错。
尤其是一年没见的陶淑君。
与其说是不错,她脸上的表情更适合用“喜气洋洋”这个词来形容。一改以往在家凶恶刻薄的模样,嘴角几乎咧到耳朵根。
下一秒看见许愿,笑容瞬间凝固。紧接着别过脸去,根本不看她。
许愿尴尬停在原地。
不知道该走上前去叫人,还是转头回自己的房间。
许建达见状,稍稍皱眉:“淑君,你忘了医生和你怎么说?”
听到他的话,陶淑君十分勉强地别过脸,没和许愿说什么,也没骂人。
只是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
把鞋子随便一蹬,换上拖鞋,头也不回进了主卧。
进去时重重一摔门,“哐当”一声巨响。
许愿的心跟着狠狠一颤。
常年在家里劈头盖脸挨训,形成条件反射。听见摔门声,她下意识以为陶淑君要骂人。
顿时有些瑟缩。
“医生说了你妈不能生气,我也会提醒她。”许建达看见许愿脸色发白,神色如常,“不过你平时在家也乖一点,少惹你妈不高兴,最起码之前的事不要再发生。”
指的是跑去人社局放录音。
许愿一直挺怵许建达。
他这么一说,立刻应下:“好的爸爸,我知道了。”
她当然不会主动招惹陶淑君,只要对方不再像以往那样动不动发脾气,母女俩还是能好好相处。
许建达点头:“嗯。”
“爸……”许愿迟疑片刻,又问,“我妈她去医院……”
小孩其实比大人想的要懂事。
那些侮辱性极强的刻薄言语、下意识呼在头脸上的巴掌竹条。倘若承受一方换成其他对象,无论是上司、同事、朋友,基本都会落到大打出手、报警处理,结下深仇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但孩子不是这样。
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默默承受来自亲人的攻击。因为那一层无法斩断的血缘关系,痛哭之后擦掉眼泪,还爱着那个毫不犹豫伤害自己的人。
他们只是偶尔会想。
为什么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要一边爱他一边伤害他?
许愿并没有对陶淑君所做的一切释怀。
然而听到陶淑君去医院,仍旧会担心对方的身体。害怕她因为放录音的事怒急攻心,拖拖拉拉一年都没好。
许愿问得犹豫。
“哦。”许建达只是随便挥了挥手,“你妈没事儿,身体好着呢。和你没关系,不用管了。”
说着,进屋洗手,准备收拾晚饭所需的食材。
陶淑君在主卧休息,许建达一头钻进厨房。
留下许愿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听着哗哗流动的水声。
接下来的一个半月,许愿家始终保持着一种诡异的稳定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