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悄无声息抬眼。
许愿从来没有在戚野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还是黑漆漆的双眼、乌沉沉的虹膜,以往落不进任何光线的眼睛却莫名发亮。
并非日光灯的光芒,像是烧化琉璃上落了雪,滚烫又冰冷。从眼底、心口冒出来,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我要杀了他。”
他拿这双眼睛盯着她,一字一句平静地说,“我要杀了戚从峰。”
被警察接去派出所。
一路上,戚野都以为他们找他来核实证据。这样的事,暑假里前前后后发生过不少次。
已经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当他从警车上下来。
走进调解室,看到守在一旁的南哥和戚从云,终于微妙察觉到一点异样。
没来得及问他俩为什么在这,带他来的警官,向他出示了一个人的照片:“你认识这个人吗?”
戚野认识对方。
实际上,他对照片里戴着金丝眼镜、神情温和的男人很有好感——十年前,就是对方宽容体贴地在医院领导面前说话,让父子俩不用立刻偿还高额欠账,可以一点一点慢慢给公用账户还款。
他记得医生的名字。
姓周,连戚从峰那样的烂人,都要客客气气叫一声周大夫。
“你看一看,这些流水是不是这些年你给对方打的钱。”
警官又把一沓厚厚的银行流水单递过来,上面用红笔圈出了戚野的账户。
从能独立赚钱开始。
前前后后五六年,戚野一直坚持给医院汇款。有时几千块,有时几百块,最少的时候,五十一百都转过。
零零碎碎的,一笔又一笔。
一头雾水,他把流水单翻完:“是我打的钱。”
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一笔八月份的转账,一千六百块,是初三下学期攒的奖学金。
戚野应得干脆。
调解室里,警察、南哥,甚至一向面无表情的戚从云,神情都稍显不自然。
戚野不是傻瓜。
看见大人们不自在的表情,联想到之前南哥突然上门的事,再仔细回想一遍警察刚才说的话。
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大脑已经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乎要停跳的心脏不能接受现实。
“什么叫给‘对方’打钱?”头脑眩晕到极致,他听见自己分外冷静、毫不磕绊的声音,“我汇款的账户是医院专门开设的还款通道,这笔钱到不了周医生手里。”
警察沉默下来。
一贯伶牙俐齿的南哥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音节。
最后,戚从云轻轻敲了两下盲杖:“小野。”
在戚野面前。
她从没这么叫过他。
平素冷冰冰的嗓音甚至多了一丝颤抖,需要靠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往下说。
“这不是医院的专用账户。”
戚从云轻声道,“这是周国栋自己的私人账户。”
“戚从峰知道这不是医院的账户。”
曾经用来裁纸做书皮的小刀被少年紧紧捏在手中,疼痛愈深,他声线愈冷静,“从汇款的第三年开始,这么多年,他一直都知道。”
不得不说,某种意义上,戚从峰是个聪明人。
察觉周国栋伪造医院账户,从欠债病人家属手里骗钱,并没有直接报警。
而是转头找上了这位看起来面慈心善、很好说话的周医生。
警方彻查过戚从峰名下的所有账户,发现一年里,总有另一个账户打上三四回钱。
每回钱数大概在两三万左右。
时间不固定,也许是春天、也许是夏天,偶尔秋冬会有汇款。
所以这些年。
尽管戚从峰是个无所事事、一事无成的废物,他手上总有钱去酗酒、赌博。
把周国栋打过来的钱花得一干二净,沦落到流落街头,再打电话问对方要钱。
前前后后小几十万。
全都是周国栋从病人家属手里骗来的欠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