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燃烧的战意

眼睁睁看着仇家一天比一天兵强马壮,他能怎么办?

能同归于尽都不错了。算算时间,韩少陵的三十定妻宴之后,幽无命便要火烧天都、身首异处!

幸好如今有她。她已逆转乾坤,暂时保下了他的小狗命。

桑远远深深吸了一口气。

想要打败那些敌人,路还长得很。

当务之急,便是——

钱!

她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一定要想办法,帮他挣很多很多的钱!

等等。

她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幽无命他的全部家当,能有几个钱?

用全部家当和未来五年赋税作聘礼?

恐怕真正算得上大钱的,就只有预支的那五年赋税吧?!

所以他是开了张空头支票,就把她给套走了吧!其实,根本就是一毛不拔!空手骗媳妇!

原本以为自己很值钱的桑远远:“……”

再等等。

幽州几乎全员皆兵。幽无命对手上的兵,那是优待得不得了,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从他们手上征多少税!未来五年赋税,恐怕,根本就没几个钱!

已经发现自己可能不怎么值钱的桑远远:“……”

这狗男人,居然还摆出那副豪爽大方的样子,骗得她小心肝儿一通乱颤?!

所以其实他的聘礼,可能还比不上赵周齐那些小州国的贵族娶亲时花得多。

至于一个月后的大婚?

算了,就请请亲朋好友,随便摆两桌凑合吧!

终于发现自己一文不值的桑远远:“……”

她瞪着那道急速穿梭在山林间,向着皇甫雄的骑兵迅速逼近的利落身影。

瞪了一会儿,忍不住扶着额头,无奈地笑了起来。

这男人,她都不用担心日后要斗什么小三——他根本没钱去浪!

想完了财政大事,她的目光幽幽飘向西面。

她又想起了今日他在云榻上的表现。

幽无命是极其聪慧的人,亲眼看见尸体上的伤痕之后,他恐怕就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所以在路上时,他才会仔细回忆每一次凶案发生之时,他在做什么、心情如何。

两相对照,他已确定‘觅心者’正是那具人偶。但到了冀都之后,他还是选择把她抱上云榻,怀着复杂至极的心情,和她亲密了一回。

一来,是最后的确认。

二来,是为了她的安全。

他必须确认,那具邪偶此刻身在幽州,无法伤害到她。

这样他才敢离开她,独自上战场。

桑远远望向那道正在密林中穿梭的身影。这里地势实在险峻,除了短命之外,再没有第二头云间兽可以这般无声迅捷地接近皇甫雄的骑兵,但是这一仗又非打不可,因为铁蒺藜不可能灭了一支八千人骑兵,一旦皇甫雄稳下阵脚,便会绕过陷阱地带,再一次发起冲锋。

所以幽无命必须做这个英雄。

桑远远凝望着他的身影,眼眶隐隐有些发热。

这个心思缜密的男人,其实也为她付出了太多。

栖喜道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幽军大获全胜,将那一车车精良的装备从谷地运了出来,从极远处看,都能看出那些蚂蚁大小的黑人们个个是一副穷人乍富、走路发飘的德性。

恨不得一路唱歌回去。

皇甫雄的骑兵出动了,五十人一排,铁蹄踏出隐身的谷地,迅速在谷外的平原上结成了方阵,压下枪尖,开始发起冲锋。

一切尽在幽无命的掌握之中。

他的身影停在了最后一座小山头上。

短命仰起了脑袋,预备冲锋。

刀在手中,他偏过头,往身后的高山上看了一眼。

旋即,战袍飞扬,身形似箭,笔直地向着前方那八千铁骑扑杀而去,一往无前!

黑刀低低压在身侧,相隔那么远,桑远远都能听见隐约的嗡鸣震颤声。

她激动得站了起来,心脏‘怦怦’乱跳,血液在体内奔腾。

既是紧张,又在为他感到兴奋。

这,就是她选择的男人!

皇甫雄的骑兵前排开始人仰马翻。

除了铁蒺藜之外,那一带还埋藏了许多爆.炸物。

平原之上,轰隆声、兽鸣声,连绵不断。

冲锋之势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前排出了事,后排根本来不及刹车,就算及时勒停了云间兽,后方的骑兵也会重重追尾上来。

皇甫雄只知抛出了那么一大块肥肉作饵,幽州人必定上当,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还有黄雀在后,旁人竟是比他多看一步,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一团混乱之中,幽无命那道携带着地狱气息的身影已然杀至!

根本不给皇甫雄重新整军的机会!

他的狂笑声回荡在平原上,令皇甫军心惊胆寒,更加不知所措。隔着一片陷阱地带,幽军在将领的指挥下,迅速分成了两拨,一拨继续将军备押运回关内,另一拨则是列成了行军阵,从两边侧翼向皇甫雄的骑兵包抄而去。

幽无命在大军中杀来杀去,扰乱他们结成阵形。他的身后渐渐汇聚起了一大股铁浪般的追兵。

皇甫雄很快就发现,幽无命这疯子居然胆敢一骑闯入自己的兵阵,当场便发了狂。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皇甫雄热血冲脑,他不顾左右两旁包抄而来的幽军,径直指挥麾下的军队,从各个方位堵截幽无命。

桑远远不禁有些紧张,她往前走了几步,扶着一株松树,站在了山边。

幽无命并没有暴露他真正的实力。

他压制着修为以及焰力,刀上爆出的青光仍与当初玉门关一战时相仿。只使出五分力气的话,他的续航能力自然是大大提升,激战许久,非但不见半点疲态,反倒愈战愈勇。

他这般勇猛,皇甫雄只以为他已是强弩之末,挥令手下送死送得更加勤快。

桑远远凝望着幽无命那道矫龙般的身影,见他所经之处,皇甫军一茬一茬如割麦般倒下,心情不由得更加激荡,不住地在心中为他喝彩。

从侧翼包抄过去的幽州军已越来越近,眼见再有一炷香的功夫,皇甫雄这支阵脚大乱的骑兵,必将被幽军这头猛虎一口吃下!

骑兵在无法冲锋的时候,对上步兵便不再有压倒性的优势。

此刻皇甫雄已红了眼,一门心思就想取幽无命的性命,根本没留意到自己很快就要彻底陷入敌人的包围圈。

桑远远忍不住再一次叹息——幽无命,真不是人。

若是他率着一支骑兵队伍从背后偷袭的话,皇甫雄就不会这么头脑发热,肯定会提起警惕,注意到侧翼的情况,早早开始突围。

然而他就一骑杀了进去。

被一个人杀退八千骑兵,那当真是奇耻大辱,皇甫雄那颗热血中二的脑袋里,绝对绝对不会生出撤退的念头。

真是,算尽了人心。

只见道道半月青光在人群中闪烁,东州军人仰马翻,左右两翼,幽州步兵迅速包抄,冲着凌乱不堪的东州骑兵阵,发起了总攻!

幽无命那低冷带笑的声音穿透力极强,横扫原野,回荡在谷地之中——

“杀!”

幽军的战意被彻底点燃。

踏入宫殿的雕花及顶大门,幽无命松开了攥在桑远远腕部的手。

他返身,慢慢关上了殿门。

桑远远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只觉这殿中静得叫人心头发毛。

她不怕他,不怕他对她做出任何事情,但他此刻的状态显然有些不正常,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一直是乱的,身体一直是冰冷的。

阖上殿门之后,他有好一会儿一动也没动,就那么静静地背对着她,站在那里。

他今日穿着黑袍,领口、袖口和袍尾都有暗金色的隐线纹绣,在这光线略显昏暗的大殿中,一晃一晃,发出点点冰冷的微光。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起伏,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幽无命……”

她轻轻唤了他一声。

带一点点局促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旋了片刻。

他终于慢慢转过了身。

“小桑果,我现在要你。”他说。

她怔忡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因为他的表情实在是太平静了。

她动了动嘴唇,愣怔着,看他两步走到她的面前,将她打横抱向内殿。

云榻清清冷冷,窗户紧闭,殿中一片昏暗。他半点没有要燃烛的意思,把她平平放在云榻上之后,拈出一枚玉简,看了片刻,搁在玉枕旁边,然后开始解衣。

黑袍滑落在地。

他垂着头,一言不发解掉了她的衣裳。

他的目光很空,俨然有着沉重心事。

直到他合身覆上来时,她仍然没有任何准备。

她抿住了唇,轻轻搂着他的脖颈,温柔地应和他。

他明显不专心,时不时便会不自觉地望一眼枕边的玉简,好像在等待什么消息——她也分辨不出,他是想要等到什么消息,还是不想要等到什么消息。

两个人都心不在焉。

他的身体是冷的,就像是机械地在完成任务一样。

她的心中惊疑不定,此刻的幽无命,再一次让她无法看透。就像当初那个随时可能发病的,处于混乱之中的疯子幽无命一样,这一刻,除了能够确定他不会伤害她之外,她对他的情绪一无所知。

外面透进来的那一丝昏暗的光线彻底消失了。

“幽无命……”她轻声说道,“半个多时辰了。”

他动作一顿。

缓缓垂头看她。

黑暗中,他的眼睛像是两粒燃着暗火的星星。

“受不了了么?”他终于开口问道。

声音平静,有些哑,但不是那种漫着黑暗的哑。

“嗯。有点疼。”她应道。

他抬起手来,抚了下她的额。

“乖,很快就……”

玉简忽然亮了。

在这一片漆黑的清冷寝殿中,乍然亮起的玉色光芒颇有些扎眼。

青绿的光芒映在幽无命的脸上,他的眼睛变成了两点明亮的绿火,神情平静,却像凶恶的鬼。

他抽身而起,反手披上黑袍,坐在了云榻边上,拈起玉简,“说。”

玉简中传出阿古的声音:“报主君,又出事一个,死亡时间一炷香之前。”

幽无命冷冷淡淡地问:“死法有任何区别吗?”

阿古回道:“没有!”

“知道了。”

幽无命捏碎了玉简。

他扔出一缕明火,点燃了殿中的烛。

她闭了闭眼,一时无法适应光亮。

他慢慢偏过头来,嘴角微微抽搐,笑容冰冷狰狞。

“小桑果,觅心者,容不得我们在一起呢。”

她猛地一惊,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心脏突突乱跳,愕然望着他。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头有些惊悸和茫然。

“吓到了?”他扯着唇笑了笑。

她缓了缓心绪,抓着他的胳膊坐了起来,把发软的身躯贴在他的身后,艰涩地说道:“你是说,你与我在一起,就会有人被杀死?”

“嗯。”他的胸腔闷闷地颤了下,发出低沉平静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死者的时间,正是在你的云榻上,你我做夫妻时。”

他转过身,探出长臂,把她的身体整个揽进了怀里。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她的发:“我细想了一路,终于找出了唯一的规律——但凡我因为你而心中激动,觅心者便会开始行凶杀人。”

桑远远猛地一震:“时间……都能确定吗?”

幽无命薄唇轻扯,露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笑容:“现在,彻底确定了。”

她一时感觉有些难以消化,喃喃道:“你我,和短命,在小河中嬉戏玩闹的时候,难道是你最开心激动的时候吗?”

那个时间段内,‘觅心者’连杀了两名幽影卫。

“嗯。”他的眸中划过一丝温柔,“从未有过那样的心情。”

那是彻底敞开了胸怀的嬉闹,不掺杂欲.望,抛却了一切烦恼,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还带着狗子。

桑远远心中剧震——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够即时感应到他的情绪,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灵明境的高手……

她重重闭了闭眼,像叹息呻.吟般,吐出了两个字。

“是它?”

“是啊。”幽无命轻飘飘地说。

他垂下了深刻狭长的眼睛,凝视着她。

“破境之后,便断掉了控制。”他扯着唇,冷笑,“我原以为修为太高,它跟不上,变成了无法动弹的木头。”

桑远远深吸了一口凉气:“它到底……是什么?”

“是啊,”幽无命眯了眯眼,“是什么呢?”

那是他原本的身体,早已在二十年前死去,因为他与它仍有感应,便带着它一起修炼,将它制成了偶。

谁能想得到,偶,竟会断了线,挣脱了偶师的束缚?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他:“它仍能感应到你的开心快乐。那你呢?能感应到它么?”

“仇恨。”幽无命缓缓眨了下眼睛,“只有仇恨。与我从前一样,一整片,都是阴暗的仇恨,像苔藓。整个人,由内至外,都是发了霉的苔藓。”

他用平静到了极点的语气,说着这般令人惊心的话。

她紧紧抱住了他,尽力温暖他冰冷的身躯。

半晌,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小桑果,你为什么不穿上衣裳?还想要么?”

桑远远:“……”忘记了。

他伸出长指,挑了挑她的下巴:“只能先委屈你一阵子,拿到它之前,不能再碰你了。”

她点点头。

旋即,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好像她非常需要他碰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