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遥看着眼前三人,迟疑道:“你们这是官方机构吗?”
“当然是了,国家领导人亲自主持的揭牌仪式,福利待遇更是好的不得了,公积金都是全额缴纳的……”孙悦面色一喜,立刻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可是,我还未满十八诶,正规机构可以招收童工吗?”任遥只是想去看看而已,可不想为什么组织效力,当然,如果只是偶尔体验下,还是不错的。
这倒是个问题,孙悦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看向旁边的慕道韫。
慕道韫眉眼间的沉静散去,露出几分不羁:“总令局不以资历排辈,自然也不会以年龄论英雄,小姑娘,你若肯跟着我,我可以让你跳过普通队员,直接提为副队长!”
孙悦脑子灵活,立刻摆出一副震惊的样子:“队长,这可不兴提啊,咱们执法队的副队长,哪一个不是熬了十几年才升上来的,你这样直接提拔,总局能同意吗?”
“总局那儿,我去说!”
闻言,黑脸汉子却是急了,只见他沉下脸色,定定地看着慕道韫:“队长,这样对其他队员来说,太不公平了!”
任遥看着对面两人一唱一捧的,还以为自己来到了直播带货现场,好在现场还有个正常人,她赶紧帮腔道:“对啊,你这样太不公平了!”
本以为对方会将自己视为不知好歹之人,孰料,慕道韫非但不恼,反而轻笑一声:“希望以后有人邀你进队,你也能像现在一样固执。”
说完,她便带着人,飘然而去。
临走前,黑脸汉子回头看了眼任遥,沉声道:“遇见一个叫任嘉垣的人时,你最好避开!”
“还有,你上的学历只有小学三年级,在华夏,属于半文盲群体。”
第一句听得任遥满头雾水,第二句听完,则是心口一窒,她当初向请假,没想到一晃眼,三年过去了,老师不会认为她辍学了吧!
那些人走后,任远终于肯跳下任遥的怀抱:“谁叫任家垣?我们为什么要怕他?”
任遥也是第一次听说这名字,姓任,可能是本家的什么人,但她在老宅看过族谱,上面没有这号人啊!
“我咋知道!”任遥踹了他一脚,“就你这胆量,遇见谁最好都避开!”
任远无法反驳,只能转过身子,屁股对着她。
这怂狗!
“走啦,上学去了,我是无所谓,但你这个文盲要是出社会了,对人对己都不好!”任远踢了下他的屁股,双手背在脑后,慢悠悠地朝山外走去。
任远反应了好半天,才发现这丫的在埋汰他,鬼叫着追了上去。
“说你蠢你还得反应半天,你自己说,是不是该去学习学习,提高一下智商!”任遥边躲边笑话他,任远恼羞成怒,狗叫声传出老远……
一人一狗嬉闹着向破坳山走去,而在另一边,破坳山小学门口,却迎来了不同寻常的一幕。
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停在马路边,原本光亮的车身糊了一层灰尘,校门口对面的小卖部阿姨,嗑着瓜子,一边吐皮,一边看着车上下来的一对男女。
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也不知道是来找谁的。
瓜子皮在地上都快堆一层了,那俩人还在那站着,女人心中纳闷,这些城里人都没嘴吗,都快中午了,还不知道过来问路,她都想好了要把那箱快过期的牛奶卖给他们了!
十一点二十五分,下课铃声准时响起,这种电动敲击式的铃声非常刺耳,女人由于长期睡眠不足,精神总是有些恍惚,不禁被吓了一跳,然后,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里的条件这么艰苦,我们囡囡就在这里上学吗?”
旁边的男人虚抱着她,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找到了就好,等会儿人出来了,一定要冷静,别吓着她了!”
“我知道的。”女人擦了擦眼泪,低声道。
学校里顿时热闹起来,他们站在门口,一眼望去,甚至能看到教室里乱糟糟的画面,这个学校,太小了,也太破了!
锈迹斑斑的铁门被老师打开,学生一窝蜂地涌了出来,任明渊和关素心紧紧盯着过往的学生,结果却一无所获。
巨大的失望涌上心头,关素心死死地抓住丈夫的手,指尖甚至抠进了他的皮肉里:“你爹不是说她在这里吗?他看不惯我,可以冲我来,为什么要把囡囡抢走,还送到这种地方,难道囡囡不是他亲孙女吗?”
看着有些癫狂的妻子,任明渊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紧紧地抱住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说:“会找到的,会找到的……”
这十二年来,像大部分丢了孩子的家庭一样,他们夫妻从没睡过一次安生觉,除了工作,他们将所有时间都花在了找孩子身上。
传单,快递箱,网络广告,甚至是重金悬赏,范围一步步扩大,能用的方法都用了,没有任何消息,就连一条假消息都没有。
每次午夜梦回,关素心便会一遍又一遍地怨自己,生产完后,为什么就不能坚持到丈夫到来,怎么就睡过去了呢?
任明渊每次安慰完妻子,等她睡着后,都会去阳台抽烟,一根接一根,家庭医生每年都警告他,再抽下去,铁定肺癌。
但他控制不住,有时候太痛苦了,甚至会觉得得了肺癌也不错,老爷子总该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唯一的儿子,带着遗憾死去吧!
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素心姓关,就要将他们的孩子送走吗?
可能是他越来越消极的生活态度吓到了老爷子,前几天他们夫妻突然接到老爷子的电话,说了一个地址,他们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立刻就朝这里赶来。
临晰市,高庐县,清水镇,破坳山村,破坳山小学,这个地址他们在路上默念了千百遍,一定不会出错的!
来的时候,随着他们离目的地越近,心情便越沉重,车子从柏油马路驶到水泥路,再从两车道的公路驶到仅容一辆车通过的逼仄土路,有些地方甚至需要下来推车,夫妻俩花了三天三夜,终于从临晰市赶到这个小山村。
看到这个小学,别说关素心了,就连任明渊也是鼻子一酸,只是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任家在津市家大业大,就连血缘隔了十几辈的亲戚,都能借着他们的光,在临晰市混得风生水起,而他们的亲生女儿,却在这种地方生活了十二年。
说实话,任明渊之前并不怎么恨他家老爷子,但现在,他恨得咬牙切齿,任他如何也想不清楚,囡囡怎么说都是他亲生孙女,再如何不待见,也不至于扔到一个山沟沟的地方,不闻不问十二年。
难怪他几乎动用了任氏集团的全部势力,也找不到人,这种地方,就算天塌下来了,外人也不会知晓。
学生们一窝蜂地涌出了校门,好奇地看向这对男女,以及他们旁边的轿车,直到锁门老师赶人的声音响起,他们才耷拉着书包,让文具盒在里面哐当作响,如此,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中午炽热的阳光洒下,孩子们个个面容黝黑,有些人嬉闹间,书包拖在地上,扬起一大片灰尘。
没找到人,又看见这里的教育如此落后,任明渊心如刀绞,关素心精神已经有些错乱了,夫妻俩与周围格格不入,引起了老师的注意。
“请问,你们是来找人的吗?”刘高柱提着一圈学校的钥匙,从铁门中探出头,秃了一块的头顶铮光发亮。
任明渊赶紧定了定神,上前,伸手出右手:“你好,我们是来找一位学生,十二岁,读六年级,姓任,长得……很像我们!”
刘高柱现在教的正是六年级,他摇了摇头:“我们学校没有这号学生,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真的没有吗?您再想想,她是个女孩儿!”关素心走了上来,仿佛看见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道。
“能说下叫什么吗?”刘高柱再过一两年,就要退休了,最近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常笑话他记性不好,经常让他们班数学课代表跑上跑下,不是尺子忘带就是教案忘拿。
“……您能不能等我一下,我这就打电话回去问!”关素心手忙脚乱地去掏手提包,好不容易拿出手机,手一抖,却误触了关机键,任明渊按住心慌意乱的妻子,深吸口气,从怀里掏出手机,拨打老爷子的电话。
电话一直打不出去,手机显示的信号也是时有时无,关素心急忙重新启动自己的手机,结果依旧打不通。
刘高柱将钥匙挂在铁门上,带他们上了对面小卖部的顶层:“这里信号好点,你们别急,慢慢打!”
然而,就像上天成心跟他们作对似的,信号怎么也连不上,他们打了十多分钟,依旧没能拨通。
刘高柱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眯着眼睛道:“要不,你们问清楚再来,明天不放假,学校一天都有人!”
闻言,关素心以为对方不耐烦帮他们了,心中一急,赶紧请求道:“老师,我们找孩子找了十二年了,好不容易有消息,求您帮帮我们吧,我们一定不会白麻烦您的,以后,这所学校我们资助了,要多少……”
刘高柱的脸色拉了下来,任明渊赶紧拉住关素心,涩声道:“对不起,我妻子的话可能冒犯了您,但这不是她本意,她只是孩子丢了,太心急了!”
闻言,刘高柱摆了摆手,没多说什么,离开了,他在新闻上看过,拍花子的丧尽天良,这些丢了孩子的父母,确实可怜!
关素心还想再追上去,任明渊拉住有些魔怔了的妻子,苦笑着劝道:“我们先去找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问清楚了再来,要是运气好,说不定下午就能赶回来。”
关素心被他安抚住了,夫妻俩坐上车,顺着来路,边走边测试信号。
小轿车慢慢悠悠地离开了破坳山,小卖部阿姨看着快过期的牛奶,叹了口气。
刘高柱锁上校门,吃饭去了,其他老师都吃着了,见他才来,赶紧问道:“刘老师,刚刚忙活什么呢,菜都要被我们吃了!”
刘高柱洗完手,瞟了眼桌上的五菜一汤,还没动多少呢,不禁笑骂道:“你小子尽贫嘴了吧,菜都顾不上吃!”
“刚才有一对父母来找孩子,看着像是城里来的,还开着小轿车呢!”
“找谁啊?”
“不知道,也说不清名字,就知道姓任,是个小姑娘,读六年级,我寻思着我就是教六年级的,班里也没这号人啊,大概是找错了,他们非说没找错,又说要打电话,又说没信号的,搁那掰扯半天呢!”
“姓任啊,这可不是常见的姓。”
“是啊……”
突然,刘高柱放下饭碗:“对了,,你还记得咱教三年级时,有个非常聪明的小姑娘,姓什么来着?”
“任遥啊,”李如絮舀了碗汤,喝了一口,“这孩子确实聪明,可惜辍学了,当初还跟我说请假来着,我以为最多一个月,没想到三年都没回来!”
“也怪我当初太年轻,信了学生的鬼话,还真以为她爷爷病重,早知道说什么也不放她走,她这么小就不读书,又能干什么呢?”李如絮叹了口气,接着道:
“应该不是找她的,她父亲我见过,曾经来参加过家长会,”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组织着措辞,“她父亲,不是一般人,信仰道教,衣着打扮都像是出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