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前来药宗寻求救助的修士也越来越多。
他们身上的魔气越来越强。
伏珧给云嫦的玉简中,关于陆修桑的情况是越来越不妙。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他快撑不住了。
陆修桑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如果他不除掉魔骨,日后他的孩子一出生就饱受众人的指责。
正如陈祈远小时候被人骂是妓.女的孽种一般。
他是,但云嫦和孩子不能。
云嫦是两位高阶修士的独女,是傲风派掌门的掌上明珠……自己怎能忙忙碌碌半生,倒让她背上无边骂名。
无论他此次杀了伤了多少修士,他也只是杀那些主动攻击他的人!
他很清楚所有人想杀他,又想他能彻底剔除魔骨。
但魔骨是上古大魔的蝶骨,通过多次开启浮生境杀了多少人,它聚集了多少的怨气。
它想要寄生在云嫦或者陆修桑这种心性纯净,天赋异禀的修士身上。
它一旦择主,除非它主动换人,否则宿主本身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有那么一丝可能成功。
云嫦肚子大了之后,也不再出门。
她想要隐瞒下这个孩子的存在。
起码在大师兄解决好一切之前,这个孩子的存在不能被人发现。
常问心表示理解,同时他也有经验。
当年他还是懵懂少年时,在魂断城一个人拉扯长大两个孩子,可惜自己半路入道他们却没能,最终那两个孩子老死化为一抹黄土。
当然他并不伤感,生老病死,凡人常态。
如今云嫦的肚子逐渐大起来,再过数月便要诞下子嗣,为这肃静的小院增添一份生气。
又是一日,药童递给她一封书信。
云嫦不明所以地接过书信,这不应该是伏珧给自己的东西。
毕竟他要传消息,用玉简传既方便又快捷,但这书信上没有署名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
药童毕恭毕敬地行礼:“医仙子,这是小童一打开门就门下看到的,此物上只写了傲风派的二师妹亲启。”
现在知道云嫦出身的修士也不多了。
比起傲风派的二师妹,大家对她的印象都是医仙子,曾经三十三重殿的女主人,如今酆都魔主的道侣。
傲风派这三个字,早就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黯淡。
当初傲风派弟子们在宗门同比中的惊才绝艳也早就被人遗忘。
好在药童天天在这里照顾云嫦和常问心师父,听云嫦说过傲风派的事情。
他才能正确地将书信送到云嫦手上。
云嫦眉心微蹙,打开书信。
“此人的书信是不能让人知晓吗?”
抽出信纸后,云嫦发现信纸是一片空白。
她心中一紧,先开口让药童去忙碌事情,再开口驱动体内不多的灵气,炙热的手掌扫过空白信纸。
信纸逐渐浮现不太规整的字体。
字还是好看的,只是写得歪……这一切说明写信之人在写这信的事情必然身体上极大不适。
云嫦双手颤抖地拿着薄薄的信纸。
“师妹,见信安,我思量了许久怕你没考虑到。你且记住,药宗中有云姓的弟子,但并无陆和陈姓弟子,所以这孩子不能随我姓。随师妹的姓,也更好听……”
此信字迹歪斜,内容也简单含糊,乍看之下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云嫦却懂了他的意思。
这个孩子一旦姓陆还是姓陈,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孩子是魔主的子嗣。
那群人要斩草除根……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会对这个时间点在药宗出生的陆姓孩子格外忌惮。
信的最后,叮嘱她看完之后一定要烧毁。
云嫦照做,她看着那灼灼燃烧的火焰,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直直砸在衣襟上。
大师兄在想他死后的时光里,自己和孩子该如何安身。
信中无一字说他情况不妙,但云嫦却确切地感受到了,当初说要好好想孩子名字,如今他连这一点都没有时间去想。
云嫦看完信之后,整个人失魂落魄,感觉腹部不适,于是一连数日都躺在了床上。
她一开始并无害喜,本以为能安稳下去,怎料月份大了却因为心中压抑而引发各种不适。
常问心给她下了无数药都治标不治本。
常问心让她高兴一点,多期待点这孩子的到来。
云嫦总是会笑着对他说:“我一直很期待孩子的出生。”
这是她喜欢了很久很久的男人和自己的子嗣。
她看到怀孕的女子也好奇过。
甚至还偷偷看着大师兄的侧脸想,自己和大师兄的孩子眉眼会像谁呢?
她只是在担心大师兄……
所有人都在瞒着自己。
之前伏珧传来消息都是报忧不报喜,但近来伏珧却也刻意避开了真实情况,用词含糊不清。
他是不是也知道了大师兄命在旦夕,而自己身体状态不好,所以也不敢再说了?
云嫦想去帮大师兄,纵然大师兄会生气,但她依旧要去。
她现在只需要等到孩子出生。
直到某天开始,药童不再给她送伏珧的玉简。
云嫦问他,药童只说近来没有玉简送来。
但云嫦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按照伏珧的性格就算大师兄真的出事,他就算编谎话还是会持续给自己传玉简的。
待药童和常问心出门后,云嫦摇摇晃晃地从床上下来,她推开了药童的房门。
那药童身上没有储物囊,如果有多余的玉简他肯定是放在身上。
她仔细观察过,有时候常问心忙起来几日不归,那药童也没有表现出异样,他并不会因为没有把玉简交给常问心而烦忧。
这种情况……云嫦分析出他多半是自行处理玉简。
云嫦第一次做贼姿翻箱倒柜,轻松地在床头柜子低层找到了数枚玉简。
没有毁坏,没有扔掉,看来是打算日后给自己。
云嫦一枚枚玉简看过去。
“近段时间众人停下攻势,陆修桑身上的气息压制不住,两种气息相斗……”
“观察了数日,魔骨的气息隐约中占据上风,不知道为什么陆修桑放弃了攻击,只是将所有的法力用来护住自身……”
“动乱数月,魔界的韩扬终于出现,他说路横给的功法有用,但陆修桑生死还要看他自身造化。意志不坚定者会迷失其中……”
“云嫦,如果陆修桑陨落,你真的会陪他一道走吗?”
云嫦拿着最后一枚玉简,她想着伏珧的话,什么叫做“如果陆修桑陨落?”
为什么要这么问?
陆修桑到底是什么情况?
按道理说伏珧等人服用了子蛊,还下了心魔誓约,是不可能动手去杀陆修桑的。
按照当前信息来看,有魔骨在,别人无法杀他……唯一能杀他的,也是魔骨!
玉简只有这些,但这些便足够了。
云嫦感觉肚子有些疼痛,而后越来越疼,她强忍着腹部的痛疼扶着墙回到了住处。
她躺在床上觉得浑身都冷,她本想将明知谣放出来,但最终还是没有做。
门外的风吹进来,空气中裹挟着雨气,再看外头乌云密布。
云嫦伸出手指去感受着那股凉意,要下雨了啊……
天色逐渐阴暗,而后雷声猛然响起,云嫦被猛然吓了一大跳。
她浑身都出冷汗,头发和衣服黏着在肌肤上,肚子的疼痛让她意识到孩子要提前出世了……
她又惊又喜。
孩子出来后,她就能去找陆修桑了。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凭借着直觉去做。
她好冷啊……
云嫦嘴唇嗫嚅,眼前闪过很多人的模样,所有的苦楚一并冒出来。
她在极致的疼痛中死死攥紧手下的床单,眼前发昏黑:“阿娘!阿娘啊……”
药童冒雨归来,看到她要生了但是情况不妙满床地鲜血急忙去找常问心。
常问心原本在和药宗宗主在聊事,聊假设陆修桑没能压制魔骨,那药宗又该对云嫦摆出什么态度?
两个人聊的正激烈,药童一传话,常问心吓得直接拉着宗主一道过来。
宗主也是要晕了。
他一直以为药宗护着的就只有一个云嫦,没想到还有个准遗腹子!这要是让外界的那些修士知道……
这绝对是一件麻烦事啊!
但女子生产本就是鬼门关上走一遭,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而且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能说什么?!
宗主一大把年纪了,也没给人接生过:“我治病救人,但我不会接生啊,我去找产婆!”
房子里的云嫦大喊:“不要!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宗主,算云嫦求你了!”
宗主听到这话猛然停下了脚步。
他只能和常问心一同给云嫦护法,用灵气护住她的全身。
外头大雨滂沱,雷声轰隆,也亏得这一场大雨掩盖了此座小院里的异样,消散了浓郁的血气。
那些痛苦的呼喊都一通大雨冲刷干净。
云嫦拼尽全力大喊:“师兄!”
随着一声婴儿啼哭,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云嫦的储物囊中备好了这孩子需要用的东西,她将东西全部拿出来。
药童用布巾包裹住孩子放在脸色惨白的她身边,虽然不足月生的,但孩子并无大碍。
云嫦看着那还带着血的孩子,轻轻给她擦脸:“是个像我的小丫头啊,大师兄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
云嫦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囊中拿出灵药放入口中,她强咽着丹药,感受着那些灵气在身体里运转。
这些也是她近段时间全部备好的。
她早就决定等孩子一出来就离开去药宗找陆修桑了。
云嫦想从床上下来,双脚沾地直接跌下来。
而后她俯首磕头不起来:“宗主,常问心,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两个年岁已高的男修看着她的姿态,心中复杂。
他们都猜出云嫦要做什么。
药宗宗主开口说:“孩子才刚刚出来……她日后若是没了爹也要没了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