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中央,滚滚雷声愈发沉闷。
青色的天幕很快被黑云覆盖,天色暗了下来,只剩云层后那片银白的电光映得半边天穹忽明忽暗。
江荇之转头看了眼外侧乌泱泱的人群,依旧没有看见自己想找的那人。只有一个白点在人群中忙碌地穿梭,俨然是开始收取观摩费的蔺小宗主。
他心底稍有安慰,随即不再多等,抬手拔出腰间的长剑。
“唰——”一声利剑出鞘,剑端直指上空,透亮的剑身映出半面好看的眉眼。八荒灵力疯涌而来,灌入靛蓝色的外衫猎猎作响。
众修士全都屏息以待。
四野无声。
少顷,一道银蟒“咵啦!”骤然划破昏暗的天穹,直落向玄台上单薄的人影。
这场浩然天劫终于降临。
……
雷劫一落便是整整九日。
黑云密布的天幕上看不见日月交替,江荇之被雷劫包裹着,数不清过了多少时日。
眼前是大片灼目的白光,咸湿的汗水顺着额头落下,浸入抖动的睫毛间模糊了视线。耳边雷声轰隆作响,像是从未停止过。
浑身的经脉和骨骼早已在九重天雷下尽数折断,从最初的剧痛到麻木,再从麻木到清醒,意识像是在惊涛骇浪间沉浮。
江荇之感觉自己现在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唯有当初寻得的那道机缘在他心脉处运转,调动全身灵力为支离破碎的经脉搭桥作梁。
轰隆……又是一道天雷落下。
本命剑剑身摇摇欲坠,上方赫然是第九道灼痕。
外侧的人群不禁开始骚动:“最后一道天雷了!”
“只要捱过这一道,庭雪圣君便是三界之内飞升成仙的第一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耳畔的雷声似乎渐渐减小,有天光自头顶的黑云深处透出来,预示着这场雷劫即将结束。
隐隐已能听见不少人欢喝着准备庆祝的声音。
突地,江荇之心头猛然一跳!一丝不知缘由的违和感划过心头,未等他细细探究,便听一声轻响自心口传来。
咔嚓…原本维系着灵力运转的那道机缘骤然消散。
一瞬间,仿佛世界静止。
猝然失去灵力维系的经脉开始自四肢向着心脉处寸寸折断。
渡劫失败。若不出意料,他片刻之后便会魂飞魄散。
轰然的雷声中,灼目的电光似乎暗了几分。江荇之费力地睁开眼,被汗水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远处一片乌泱泱的人群,隐约能瞥见其中一道熟悉的身影。
……墟剑?
江荇之眨了眨眼睫,想看得更清楚一点。识海却如抽丝般消散在了滚滚雷鸣之间。
扑通,身体不受控制地一头栽了下去。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恍惚自贯耳的雷声中听见人群的欢喝戛然而止。
以及一声盖过惊雷的,声嘶力竭的,“江荇之——!”
·
黑暗,昏沉。
不知经历了多久的混沌与沉浮,一丝光亮忽然投入了识海。
再次睁眼时,眼前是一片稀稀落落的草地。泥土和青草的气味从鼻尖传来,耳中能听见清风拂叶的窸窣声和远处细小的虫鸣。
江荇之动了动手指,睫毛眨了一下。
什么情况?魂魄尚存,四肢健在。
他翻身坐起,蓦地打了个寒颤。明明头顶是午后暖阳,他却浑身凉如一块寒玉。
江荇之探了探自己的手腕,神识顺着经脉没入体内,他很快找到了自己如此凉快的原因——魂魄在轰天雷劫下受到了缺损,导致他目前极度畏寒。
但好在一身修为依旧保持在大乘巅峰,和渡劫前一模一样,丝毫未变。
他挥手化出一面水镜,镜中是自己本尊的容貌,只是相较之先前更为苍白了一点。
江荇之摸着自己的脸,“真是人善可欺,我见犹怜。”
一番厚颜无耻的感慨结束,他散去水镜陷入沉思——渡劫时的情形仍历历在目,从天雷落下,到他经脉寸断。
先前寻得的机缘在最后关头出了差错,叫他一瞬魂飞魄散。
想到这里江荇之思绪微顿,临死前瞥见的那道身影忽而又浮现在他脑海中:好像是墟剑?
不对,应该是他的幻觉,墟剑那日压根就没来。
还有,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喊得都破音了,也不知是谁。莫非是他的哪位忠实粉丝?
思索无果,江荇之收敛了思绪,又将注意力拉回临死前异象突生的那一刻。
他指尖捻了捻,“果然有问题……”
那道机缘是他是和墟剑一起寻到的,但不知为何,当时他心头就闪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一念之间,他便已先墟剑一步拿下了机缘。接下来就是他率先渡劫,随后魂飞魄散……
现在想想多亏了他的第六感,不然身死道殒的就是墟剑。
“假货害人。”江荇之想到那道机缘,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还是个厉害的“假货”,能让天下第一大乘猝然陨落。
——虽说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又活过来了。
江荇之抱起胳膊仰头望天,蓝蓝的天,绿绿的地,天地之间是空气。一切都正常得让人有些不真实。
不过,能活着就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