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荇之身上落了一堆灿亮金纸花,他也没抖落,任这好彩头挂自己满身。他扭头正要同钟酩说话,就看对方盈着笑把自己看着。
好像只要自己高兴,这人便心满意足。
江荇之话头一顿,目光又转开。
他指尖抠了抠穗球凹凸不平表面,随即把穗球往钟酩怀里一放,“你抢,也一道沾沾喜气。”
钟酩没有拒绝,抱着穗球说,“有福同享,灯灯真好。”
这脸皮厚得,江荇之瞬间就想把穗球又抱回去。
不过没等他付诸行动,不远处传来动静便将二人视线同时吸引过去——
逐渐散开人群中,一名男子穿过来往游人朝他们这头直直走来。血衣如火,在沉沉夜色中十分惹眼。
但他这一路走来,过往行人都没朝他身上多看两眼,显然是特意掩饰过自己存在感。
江荇之眯了眯眼。
来者几步走近了,停在他两人跟前。
江荇之看面前男子身形同柏慕差不多,面容有种邪性俊美,垂下鬓发间有一缕挑红,和那身血色衣衫十分相衬。
张扬,邪气,像是副为所欲为性子。
对面本来是直直盯着钟酩,大概感受到江荇之视线,又偏头看来。他目光在那挂着碎金墨发薄衫上停留了几息,忽而挑唇。
“本座还当是谁非要抢那穗球,原来是为了博美人欢心。”
“美人”二字语调微扬,像是亲昵调笑。
钟酩倏地抬眼,锐利剑意自眸光中破空而去——男子反应极快,瞬间侧身避开,垂落鬓发却依旧断落了几丝。
“呵……”男子侧目看来,眼底隐隐浮出血红。
两人直直对视着,森然冷风忽地自脚边而起,隐隐撑开一道气场。
场面剑拔弩张间,陡然被一道声音打破。
江荇之转头同钟酩小声逼逼,“阿座,他也是‘本座’。”
钟酩,“……”
男子,“……”
钟酩将他往自己身后一拉,“那又不一样。”
自己可是灯灯灯座,对面……他管对面是个什么座。
男子闻言,眼底猩红缓缓褪去,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两人。钟酩对上那目光,不知为何就生出了一股戒心,他侧身一挡。
宽阔肩背遮挡了江荇之视线,他从钟酩肩头冒了个脑袋,“你们又在交流什么?”
钟酩转头想把他按回去。
手刚抬起来却听男子开口,“本座不过是想看看谁在同我抢东西,现在看来——”
他话头一顿,看着江荇之脑袋上碎金,摆摆手,“圆岁配美人,罢了。”
说完衣衫“哗啦”一翻转头离开。
一抹血色转眼融入深沉夜色之中。
带了点危险气息彻底消失在街头,江荇之收敛了方才瞅热闹神色,同钟酩道,“魔修。”
他说,“尽量别扯上关系,麻烦。”
钟酩压着醋意,“看你这么感兴趣,还以为你不知道。”
江荇之挑出后半截,“你在看不起我。”
钟酩否认,“你敏感了。”
·
偶然遇到魔修对江荇之来说只是个不重要小插曲,他很快将话题翻篇,挂着一身金纸花朝街上走。
碎金窸窸窣窣落了一路,钟酩看见,动动手指让即将掉下金纸花虚虚拢在江荇之周围,真如神灯一闪一闪。
他打理完自家灯灯之后很满意,又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江荇之没注意到他小心思,“好像没什么活动了,我们找个地方歇脚。”
他没说回宗门,钟酩自然求之不得,“好。”
两人找了间条件不错客栈,楼梯口正好位于大门一侧,钟酩叫江荇之在这儿等他,“上次房钱你给,这次我去订。”
他说完走去柜台那头。
江荇之在楼梯口等了会儿,钟酩便折返回来,带着他上了楼。待钟酩拿出钥匙开门进屋,江荇之才觉出不对,“你只订了一间屋?”
“省钱,而且装得下。”钟酩侧身让出屋内情形,“再说,我又不和你抢床。”
江荇之瞅了一眼,确实宽敞,他走进来带上门,“好吧。”
进了屋,他低头看自己还挂着一身金纸花,就用灵力抖了抖,抖落一地。钟酩眼底流露出惋惜,“怎么不挂了?”
亮闪闪多可爱。
“我要上榻了。”
正好身上抖干净了,江荇之翻身上了床,把自己团进被窝里。钟酩站在桌旁没动,视线落在江荇之身上。
江荇之被他看得脑袋一缩,“你看我做什么?”
钟酩戏谑,“那我看什么,看有没有能装得下我浴桶?”
江荇之,“……”
他赶紧跳过这个不占理话题,“谁叫你非和我挤一间,你又不是没钱。”
钟酩坦然承认,“嗯。”
江荇之目光犀利,“那你和我挤什么?”
搁在桌面上手指轻轻搭着,“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对你一见钟情。”
江荇之就哽了一下,实在没忍住问出心底疑惑,“但你不是…不是有个羽化了心上人?”
钟酩差点气笑了,“谁告诉你……”话头猛地一刹,他搭在桌面上手指停住。
屋内安静了几息,江荇之看前者忽然垂眸不语,心头不由咯噔一声:
完了,还真有。他是不是不该提这个话题?
正想着,钟酩又转头看来,轻声催促,“你困不困,要不要睡?”
江荇之赶紧说,“特别困,马上睡。”
他说完翻了个身缩进被窝。刚窝好,屋里烛火就熄了,屋内倏地陷入一片黑暗。
床幔隐约映在墙上,影影绰绰。
江荇之盯着那影子,心想以后还是别问了,免得触及柏慕伤心事。
他想着,闭上眼沉沉睡去。
细微呼吸声渐渐均匀,钟酩站在桌前朝榻上看了一眼,隔着床幔,鼓鼓囊囊被窝下透出可爱轮廓。
良久,在心头积蓄起那一丝郁气缓缓消散。
是了,是羽化过。
但他已经把人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