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筠瑶想也不想便将她抱住,也不敢乱动,只在心里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借着越来越暗的灯光,以及从窗格处透进屋来的月光,她发现怀中的言妩越来越清晰,再不是初时那几近透明的感觉,一时又惊又喜,忍住酸痛的双手把她抱得更紧。
终于,在她觉得自己的双手累得快要断掉了,怀中的言妩眼皮轻颤,少顷,慢慢地睁开了双眸。
“你醒了?”许筠瑶眼神一亮,忍不住便问出了声。
言妩呆呆地望着她,半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呜呜呜……怎么会有那样可怕之事,吓死我了……”
许筠瑶安抚性地拍着她的背脊:没事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言妩哭了一会儿,哭声才渐渐止住,只还是抽抽答答的,那张本应该是无比明艳动人的脸庞,这会儿哭成了花猫脸,看得许筠瑶又是头疼又是无奈,却又有点儿心疼。
她望着言妩脸上沾上的泥点,没忍住伸手去想要拭开,却是碰了个空。
‘阿妩,你身上的泥是怎么回事?这几日你都在哪儿?为什么不回来?’她终于没忍住问。
言妩抽抽噎噎地回答:“在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地方,全是泥,我说不出话,也透不过气,浑身都疼。”说到这,她仿佛又想起了那种想要拼命挣开,却又偏偏挣扎不得的恐惧又绝望感觉,不禁打了个哆嗦,愈发卷缩着身子往许筠瑶怀里靠去。
泥?许筠瑶怔忪,瞬间便想到了那日嘉平县主‘不小心’把长命锁扔进池里之事,所以那个时候阿妩便从长命锁里掉了出来,被困在了湿泥里?
可是、可是阿妩她并没有实体啊!多厚的墙壁都是直扒拉地穿过去的呢,那些湿泥又怎么可能困得住她?!
难道……她忽地想到了一个可能,下意识地望向颤着双唇的言妩。
难不成她是被活埋致死的?故而死后也依然害怕在泥里的感觉。
‘那你又是怎样从那可怕的泥里逃出来的?’她又问。
靠着这虽然单薄,却是世间上最温暖最安全的怀抱,言妩心中的恐惧终于消去了不少,只是整个人却显得相当虚弱,小小声地道:“我也不知道,就在我感到很害怕的时候,突然有道白光裹着我,硬是把我从泥里拉了出来。等我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回到这里了。”
许筠瑶更加惊讶,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见她这副虚弱的模样,顿时也没有心思再深究了,轻轻推了推她,催促道:“快,快回长命锁里歇息。”
言妩靠着她瘦弱的肩膀,正想应声‘好’,忽又想到了什么,掀了掀眼帘,咬了咬唇瓣,还是小小声地问:“那阿妩和廷哥儿瑶瑶喜欢哪个?”
许筠瑶怔住了: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儿熟悉。
“说嘛,喜欢哪个?”见她不回答,言妩噘了噘嘴,有气无力地催促。
许筠瑶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总算是明白那日她为何会闹别扭了。
“阿妩。”
言妩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又问:“豫王和阿妩呢?”
“阿妩。”
“周哥儿和阿妩呢?”尽管还是很虚弱,可言妩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去了。
“阿妩。”许筠瑶无奈。
言妩终于满意地笑了,再一会儿又加了句:“我要瑶瑶给我编个蚂蚱!不,要两个!”
“行,给你编两个蚂蚱,再加一只蝴蝶。”许筠瑶相当大方地回答。
“真的?!”言妩又惊又喜,得了肯定答案后,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几分。
“那我今晚和瑶瑶一起睡床上可以么?”她得寸进尺地又问。
“行,不过你要把身上的泥弄掉。”许筠瑶心疼她此番遭遇,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言妩乐得眉眼弯弯,将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好!”
一人一‘鬼’躺在床上,言妩面朝着她,身体却是习惯性地保持着卷缩的状态,脸上漾着略显苍白却又甜甜的笑容,似是梦呓般道了句:“真好呢……”
许筠瑶神情有几分恍惚,脑海中似乎有什么闪过,可一时却又抓不住。
短短数日所经历之事,让她心里积了一个又一个的疑团。
她望着身边已经沉沉睡去的言妩,看着她那恬静的睡颜,明明应该是很熟悉的一张脸,可这会儿瞧着却有点儿陌生,甚至有时候她忆起前生事时,给自己代入的脸,也不是属于许筠瑶的,而是属于她现在拥有的唐筠瑶的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将眼前这张脸与言妩划上了等号。这张脸是言妩的,言妩的脸便是这样的。
她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想那般多,反正言妩这会儿平安归来了,虽然她失踪得莫名奇妙,回来得更是莫名奇妙,可那都不要紧,只要回来就好。
次日一早睁眼醒来的时候,许筠瑶下意识地侧头望向身边,却发现本应躺在那里的言妩不见了,顿时一惊,一骨碌坐了起来,掀开床帐趿鞋下地,便对上言妩那张明媚的笑脸。
她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而后在碧纹的侍候下洗漱更衣。
言妩心情极好地望着她,看着她穿衣打扮妥当后立即飘近前去提醒:“蚂蚱、蝴蝶,可不能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忘了谁的都不会忘了你的。许筠瑶无奈。
她掀帘而出,言妩紧跟在她的身后,一人一鬼走在晨间的青石小路上,竟是难得的和谐。
屋里的碧纹整理好床铺,看到枕边落下的那个护身符,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那焦黑的地方似是扩大了些许。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将护身符珍而重之地收好,锁入了不常开启的箱子里头。
往向阮氏请安的路上,许筠瑶便问起了那日在郑国公府发生之事,得知长命锁是被嘉平县主故意扔进池子里的,她微眯起双眸,冷笑一声。
真是好一个‘不小心’,看来这几年她在宫里装天真可爱人畜无害装得太过成功了,以致教人敢轻易欺负到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