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两辈子她头一回如此无拘无束地在外头行走,可以恣意地去她想去的地方,不必担心回去晚了会被处罚,也不必担心什么宫规。
她贪看着满山妖娆的红艳,不知不觉间便已走出了很远,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男子的争吵声,她停下脚步,透过枫树杆望过去,竟然看到太子与襄王的身影。
她听到太子愤怒地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背后算计?赵元昌,孤到底哪里对不住你?!竟使得你这些年不惜一切代价要与孤作对!当年为了对付孤,不惜陷害孤勾结前朝余孽,甚至还要借前朝余孽之手取孤之性命!这一回你又有什么目的?是想将一切罪名推到孤身上,借以让父皇废了孤的太子之位不是?!”
“赵元昌,孤老实告诉你,你休想!孤便是死,也要拉着你垫背!”
“你除了只会把什么错都往我身上推,还会做什么?!不是我想要对付你,是你不放过我!是你!”襄王怒声回吼。
“好啊,你可总算是承认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背后设计的,所有的阴谋都是你整出来的!走!跟我到父皇跟前说清楚!”太子一把扑过去,揪着襄王的衣领怒道。
“放手!你给我放手!”襄王奋力推他,见推他不动,骤然飞起一脚就要往他身上踢去。
太子堪堪避开他这一脚,大怒着挥拳上前就要打。
眼看着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兄弟就要拳脚相向,唐筠瑶便又见一名锦衣男子从另一旁冲了出来:“皇兄,三弟,你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她定睛细细一看,认出来人正是天熙帝次子——信王。
信王拉着襄王道:“三弟,他毕竟是咱们的大哥,又是国之储君,君臣有别,你怎能对他不敬?!”
一会儿又转过头去对太子道:“皇兄,三弟自来便得父皇母后宠爱,难免会有些小孩子脾气,你大人有大量,切莫与他计较。”
哪知被他这般一劝,太子与襄王心中怒火更盛了。
襄王愤怒地道:“他还有什么不满?!同样是父皇的儿子,就因为他出生得早,什么好的都得让着他!这会儿还没有坐上那个位置呢,便已经恨不得把咱们杀之而后快了,若是他日他坐上了那个位置,那还能有咱们的活路?!”
太子同样万分痛恨:“你还有脸说?!你还有脸说?!但凡孤有什么,父皇必然也会想法子给你一份!同样犯了错,父皇对孤从来都是重重处罚,对你便是轻轻放下!在你眼里,只怕更恨不得孤早早就给你让位!”
“皇兄、三弟,冷静,要冷静!皇兄,别动手别动手,若是伤着了他,父皇必是会震怒的!三弟,君臣有别啊!三弟……”信王急得劝了又劝,可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与襄王互不相让地动起了手。
唐筠瑶眸色幽深,定定地望着正急得团团转的信王,神情若有所思。
这个信王……倒是有点意思啊!句句话都是在劝说,可每一句话都能轻易地再给那两人添把火,倒是没有想到诸皇子当中还有这么一个妙人。
她不着痕迹地把自己掩藏好,看着不远处有听到动静的东宫侍卫赶了来,好歹把那对被怒火占据了理智的兄弟拉了开。
而后她又瞧见一名中年文士在太子身边说了几句什么话,太子眼神狠厉地瞪了一眼襄王,这才带着他的人急急离开了。
她双手交叠于腹部,望着太子匆匆离开的方向,两只拇指轻轻地摩挲着。
“你也听见了,他根本从一开始就在心里定了我的罪,认定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算计他!亏得这东西没给他,否则他还会以为我心虚呢!”襄王恨恨地啐了一口,从怀里掏出一物,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只听‘啪’的一下响声,唐筠瑶望过去,见那似乎是个玉雕。
“母后近日凤体抱恙,若是她知道你们又闹起来了,对病情可是百害而无一利啊!皇兄不过是一时气急了,况且他又是太子,自来便只有旁人服从他的份,可你……唉,罢了罢了,事到如今,还是我抽个时间到东宫去,好生再劝劝他吧!”信王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道。
“你不准去!去了也不过是再受他一顿气!他爱怎样想便怎样想!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有做过之事,凭谁也不能冤枉我!”襄王气极。
信王似乎又劝了几句,只因隔得远了,唐筠瑶也没有听清,看着那对兄弟渐行渐远,最终彻底在视线里消失。她又等候了约莫一刻钟,确信再没有其他人了,这才从枫树下走出,捡起襄王砸在地上的那物,见果然是一个做工精致、玉质通透的极品玉雕。
太子好玉一事,她也是从五公主口中得知的,这个玉雕,是襄王打算送给太子的么?可是太子与襄王兄弟不和已是人尽皆知,上辈子也是因为被襄王步步进逼,太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行差踏错,以致最终走了弯路,彻底失了太子之位。
而太子被废后,襄王上窜下跳的一连串举动,确又是为了太子之位,不过最终便宜的却是豫王。
至于信王……
她的眸光微微闪动着。上辈子太宗皇帝册立了豫王为新太子后,将其余诸子悉数赶出了京城,信王自然亦在其中。
上辈子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显出来,也没有在夺嫡之争中得利,故而她对他着实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信王生母乃是姚妃,而姚妃在宫中也是一个如同隐形般的存在,论得宠不如贤妃,论得势又不如贵妃,能升至妃位,也不过是母凭子贵。
她想了想,寻了个隐蔽之处,挖了个坑,把手上这只缺了一个角的玉雕埋了进去。
待她原路折返时,才走出没多长一段距离,迎面便看到满脸急色的贺绍廷。
贺绍廷此时也发现了她,立即大步朝她走了过来,沉着脸责备地道:“我方才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不要随意乱走,你又是如何回答我的?”
唐筠瑶还是头一回见他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一时有点儿懵,可很快便从善如流地认起错了:“对不住,我错了,不应该贪看景色而不知不觉地走远了。”
贺绍廷还是绷着一张俊脸:“你没有对不住我,若是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对不住的是你爹娘,还有偷偷带你出来的兄长。”
咦?还是很恼呢!见他脸色丝毫没有缓和,唐筠瑶有几分意外,眼珠子骨碌一转,捏着他的袖口轻轻摇了摇,装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偷偷望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耷拉着脑袋,以一种快要哭出来的音调软软地道:“我错了,真的不敢了,你不要生气。”
贺绍廷望望那紧紧揪着自己衣袖的纤纤素手,又望向她,正正抓住她偷看自己,看着小姑娘如同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垂着脑袋要哭不哭地认错,纵然猜得出这坏丫头必是装的,可心里那股恼意到底还是消去了。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如今她好好的没有任何事,又保证了不会再犯,那他自然也不应该再揪着不放才是。